冷汗从我的后背沁出来,
当初是仙曜以她的力量助我强行冲破鱼身,在那时,她就已经将监视的魂识种在我的身体里了!
所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
这样的想法让我不由得轻微颤抖起来,我现在的仙力微弱,根本不可能找到藏在自身魂识中的监视之魂。
既要想办法骗过仙曜,还要顺利脱身找到三生石,我有些茫然地回到内殿,
一屋子盈盈白光将整个宫室照得仿若白昼。
我脱力般坐在圆桌边,盯着桌子中间那几颗百年夜光珠,
仙曜说只有我知道金乌所在,可我不止一次闭眼冥想,都没在识海中找到片缕有关金乌的信息,难道白仙骗我?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拿阿宁的生死做文章的人,
那就只有回地底一趟了,说不定取回了我的力量,就能回想起金乌的所在。
可现在要怎么出去?
自从出了胡宁一事,胡银皎就加强了警戒,看着外面穿着玄黑盔甲,戴着诡异纹饰头盔的妖族士兵不停地巡逻,我藏在门后,化身一条鱼从门缝游了出去。
既然大家都不待见仙曜的脸,那我变成一条鱼不是更自在,本想去胡宁那边探视一番,一路上,一个眼熟的面孔吸引我的注意,
元岁,
元岁旁边的是谁?
那个男子长得器宇轩昂,昂首阔步间一种独特的意气风发,他的黑白相间的玉色头冠高高束起,走路带起的风把袍角都吹动了,尤其是那双耀眼生辉的眼睛,给我一种熟悉感。
“虎神好不威风,竟将我海底的鱼儿都迷了个七荤八素。”元岁笑呵呵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话一出,被叫做虎神的男子抬头看向我,四目相对间,无尽的往事尽数朝我的脑海铺天盖地涌来,一幕幕一帧帧仿佛昨天。
原来,他就是当初的虎娃。
我的眼眶微热,摆动着尾巴朝他游得更近了些,
三千年前,那时白虎一族还位居神兽之列,他出生时,族内内乱,我知晓这是一个部族必经之路,是他们的造化使然,并没有出手干预,
可我终究还是忍不下心,救回了被族人抛弃的小白虎,还给他取名虎娃,从那之后,虎娃就是我的坐骑,说来,眼前这二人还有一段渊源呢,当年一场大战,元岁为我的护法神神陨之后,还是虎娃将他送去的人间。
兜兜转转已有千年之久,
我心内温热,想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虎娃似乎也有一些感应,盯着我,脸上逐渐沉凝下来,
见他想要细究,我赶紧游动尾巴往一边而去,就在我准备游去胡宁那里时,
他们的谈话声丝丝缕缕落进我的耳朵里,
“既然神界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灭了我们,那何不如他们的愿?石神已经被君主撕了个粉碎,可还余一缕衣角,就把那衣角送回去吧,也好表表我们的态度。”
一片沉默,元岁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可别说,你还心存眷恋,别忘了,神界都不是好东西。”
虎娃似喟叹道:“我只是在想,由我去送怎么样?”
两人谈笑着走远了,
可我却越游越慢,忽然转身朝他们的方向跟去,
虎娃和元岁分别之后,径直从原地消失,我的法力低微,但也试着念动口诀想要跟上去,没想到,口诀催动手势,我竟然跟了上去,
一时间我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像那天仙曜来我宫室时,我还运起法力给了她一个手刀,从那时起,我的法力就在渐渐增长,这一切好像都是在我吃了佛莲之后?
我顾不得那么多,悄悄跟在虎娃身后,看着他面无表情从一列侍从手里拿过一片半个巴掌大的衣角,衣角已经贝被血染成青黑色了,
可见当时石神和胡银皎对峙时,狐狸下手多么重,胡银皎这个人,睚眦必报,他曾说过,恩必报,债必讨,没有人可以在他手里讨到便宜。
我掐了一个隐身诀,看着虎娃化身一头吊睛白额大虎奔跑在海道上,一跃而起跃出海面,而我,此刻就坐在他的身上,
一出海底,我毫不留恋和虎娃分道扬镳,我要回去地底,拿到符咒,也就是我的真身,我要知道到底怎么才能知道金乌所在。
我的隐身诀只能支撑我出了海底,到了人间,我就和凡人无异。
我不停地往西走,祈祷遇到一个地仙的庙,可出乎我的所料,夜叉王就在距离我不远处的树林躬身等着我,
我看了看天色,天刚擦黑,四周笼罩一层怪异的云雾,这片林子方面二十里没有人烟,怪不得能出来呢,
“娘娘,没了三生石,冥界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十殿阎罗呢?也压不住了?”
夜叉王低低叹了口气:“十殿阎罗,已经有八位顺应天命入人世历劫去了。”
我垂下眸子,里面暗色一片。当天地出现异常,人间不稳时,就需要天人也就是仙神以身入世,他们肩负起引导着人间走向正途的使命,可一下子八位阎罗入世,闻所未闻。
“辛苦他们了,冥界还能撑多久?”
夜叉王掐指算着,声音低沉:“以我和剩下几位阎罗的能力,最多能撑两个月。”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夜叉王严肃道:“将神荼郁垒唤醒吧,应当能多撑十日。”
夜叉王猛地抬起头,
神荼郁垒是冥界大门的两尊石像,这两尊石像自冥界出现之日起就存在,神荼在冥界大门的左侧,郁垒在右侧,两位神将都身着玄黑战甲,面容威严,手持各自的法器肃立千年。
千百年来,他们一直伫立在冥界入口,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妄图扰乱冥人两界的罪人,
“真的要唤醒两位神将吗?”唤醒神将,意味着要和他们结成契约,既是契约,自然有所供奉,
“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握了握拳头,“至于供奉,”我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忽得抽搐般疼痛了下,一条仿佛小鱼游过去的感觉升起,顿时,我犹如炸毛的猫,
自我回归神位,便知道,一切因都有迹可循,一切果都是当初自己亲手种下的,如今,我苦恼供奉一事,既然有求于他们,自然要拿出最真的诚意。
我的眼泪顿时溢满眼眶,平静了五百年的肚子,却在此刻再次提醒我,我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
我的拳头越捏越紧,眼眶终于包不住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娘娘”
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哽咽:“供奉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
四周一片岑寂,我抱着膝盖看着小绿龟还在数着沙子,不由得更加悲伤,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却被迫和我一起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主人,你怎么了?”阿玉看到我滴落在木桌上的泪滴,抬起头,眸眼澄澈地看着我,
我一把把阿玉抱在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当初,我孤身来到地底,就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离开。
那时候我以为我的孩子就此消失,却没想到,他只是隐在我的身体里,彼时我是神身,他是我作为人身和狐狸的结合,无法在神身里存活,于是他悄悄隐匿起来,等到这次我去到人间,他也就得了生机,快速生长。
他想活,他明明想活下去的啊!
我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可我就要把他作为供奉和神荼他们交换。
我哭得不知所以,五百年来静谧黑暗的地底,第一次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如墨一样的黑雨,
那些雨滴落在妖兽的身上,烫得他们不停地哀鸣嚎叫,甚至将地底之上的冥界都震动了。
“主人,你哭了。”阿玉伸出小手接住我的泪水,随后低着头仔细看着手心那些水渍的纹路:
“自从和主人来到这里,我发现了另一个好玩的算法,这次,就让我为主人占卜一次吧。”
随着阿玉的话音落下,他的手心开始显露淡淡的绿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将他的映得明暗分明,淡绿光芒逐渐汇成几条横横竖竖的断线,他们逐渐升上半空,不断交织,结成一副奇异的画像,
我摸着尚且平摊的小腹,定定地看向他。
随着光线慢慢消失,阿玉从入定的境界走出来,他的神识逐渐清醒,看向我的目光又迷蒙逐渐清醒:
“主人,这一卦——大吉。”
顿时风停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