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司银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这些日子，他一直准时准点的来为张俊齐诊脉。
这个时间，张俊齐应该刚刚泡完药浴才是。
虽说，前几日，张俊齐泡药浴的时候，也总是习惯性关着殿门。
但是，却不像今日这般，将人都遣的远远的。
而且，听刚才那个太监回侍的语气，很明显是刚被训斥过，小心翼翼的，生怕再犯错。
但即便如此，司银却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表现出来。
他迈步走了进去，殿内的药熏味道，明显没有前几日那么浓烈。
除此之外，司银还嗅到了一丝十分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若隐若现，似乎就在嘴边，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可这一时之间，司银却又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来。
转头之际，司银瞧见，张俊奇已然穿戴整齐。
而且，周身上下看上去，丝毫没有刚刚才药浴蒸腾过的感觉。
于是，司银一边面容和善的轻声开口，关切的询问张俊齐的情况，一边貌似不经意的走到了浴桶边。
“不知，张将军今日感觉如何？这药浴泡过之后，筋骨可还舒展有力？”
问话间，司银趁着张俊齐没有发现，快速伸手探了一下药汤的温度。
触手的一瞬间，一股凉意，沿着司银的指尖，传遍了他的全身。
“银大夫医术精湛，我这点不适，早已一扫而空！前几日无力，还未来得及多谢银大夫。”
“张将军客气！那……您请坐。”
司银说着，已经从药箱中拿出了脉枕。
并且，伸手向张俊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来，为他诊脉。
张俊齐对司银毫不设防，他自己也没有多想。
听到司银这样说，他便上前两步，撩袍坐到了司银的对面。
司银一本正经的抬手搭上了张俊奇的腕脉，静默片刻后，又示意张俊齐换了一只手。
待两只手的脉象，司银都诊过了之后。
他笑着收拾起脉枕，缓缓抬头看向张俊齐。
“阿齐，这夹在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之间，怕是不好周旋吧？”
司银话音刚落，张俊齐的面色便骤然一沉，就连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和警惕的意味。
或许，是看出了司银并无恶意，张俊齐这才慢慢卸下了防备，略显无奈的开口说道。
“可不是嘛！一对儿促狭鬼，着实难对付！”
“一对儿促狭鬼？哈哈哈，张兄说的极是！你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被这对儿狐狸夫妇，整治的有多惨！”
司银哭笑不得的，对着张俊齐便发起了牢骚。
“怎么是你！难道……不应该是崇光那个直肠子吗？”
张俊齐此言一出，他与司银两个人，便心领神会的双双大笑了起来。
“崇光命好，负责京畿安防，除去偶尔述职汇报外，便离得远远儿的，也不招祸事！图留下我一个人，一句无心之言，无意之举，都都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张俊齐听到司银这满腹的牢骚，笑的更厉害了。
司银对着张俊齐发完牢骚后，便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阿齐，你不会……已经答应了太子妃娘娘的请求吧？”
其实，司银也不是能掐会算，仅凭今夜发现的这些异常之出，便能将整件事都猜个一清二楚。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昨日他的一个无心之举。
竟让他意外的发现，司鑫那个鬼丫头，正在打听近日西北发生的事情。
起初，司银倒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张俊齐虚脱而归，陈勇又尚在西北边地留守。
司鑫会放心不下，想要打探关于他的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司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可是，今日在张俊齐这里发生的异常，让司银将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他顿时便发觉，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张俊齐在面对司银的单刀直入，竟出奇的镇定。
他没有急着回答司银的问题，只是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司银看着张俊齐那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只觉得心里面，似是有好多话要跟他说。
可真到要开口的石佛营，他又完全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才好。
在一阵相顾无言之后，还是司银最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阿齐，且不说别的，你自己就是刚从西北回来的，现如今，西北那边儿是个什么情形，你比谁都清楚！太子殿下不让太子妃娘娘一同前去西北，真的是为了她着想！难道，你就不怕，太子妃娘娘在那危机四伏的地方，会有个什么闪失？”
司银真的想不通，张俊齐就算心中爱慕兰絮，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可是，张俊齐并非是那种不顾大局，不明是非之人。
相较于拒绝兰絮的请求，张俊齐应该更不想看到兰絮涉险吧？
反正，若是换作他，便是巧香磨破嘴皮子，甚至是以死相逼，他也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巧香以身涉险的！
对，绝对不行！
张俊齐刚才听兰絮说的那套，“为她好”和“对她好”的理论，尚且还有些不敢苟同。
可是现下，当他换到兰絮的角度，听着那些熟悉的话，从司银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张俊齐忽然就能够理解，为何兰絮会那么排斥，他们所有人，所谓的“为了她好”，而做出的安排。
这种无法反抗，只能顺从的好意，还真的是让人无福消受！
尤其是，对兰絮那样一个行不苟合，棱角分明的人来说，这种照顾与好意，无异于沉重的枷锁，甜蜜的负担！
它束缚住了兰絮所有的自由，也禁锢住了兰絮所有的主见！
长此以往，兰絮一旦妥协，便会无休止的被消磨掉反抗的勇气。
那么，她早晚都会被消磨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与她完全不同，大相径庭的人！
那么……张俊齐只想问一句，到时候，他所看到的，可还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神魂颠倒的兰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