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为人父母者见不得这个，便是一个不相干的陌路人，乍见了顾允行这一身的新伤旧痕，也难免心中热血翻涌，心生不忍！
刹那间，皇上面无血色，如鲠在喉。
他无力的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强作镇定。
“这身铠甲与这柄长剑，都是臣及冠之年，皇上您亲赐的！年深日久，这上面的每一处暗沉，每一点印记，不是敌人的血烙下的，便是臣的血凝集的！这上面的每一寸斑驳，都对得起天理昭昭这四个字！”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大行国的不死战神，只这一身金甲！
“不过……皇上大可放心，臣清醒以甚！之所以提起这些过完，并非是为了彰显臣的丰功伟绩，而是为了痛陈心迹，还我大行国一个朗朗乾坤！原本，臣早已做好，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准备！可就在臣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时候，皇上您口中那个心地纯良的好儿子，顾景晨又在做什么？”
皇上被顾允行逼问的，面上青黄不接，无言以对。
“他在与奸人密谋，担心臣军功卓著，会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甚至不惜假传圣旨，构陷臣等！就是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竟致我大行数万精兵良将，没有死在敌人手上，却惨死于自己人的屠刀之下！数万忠魂，累累白骨，换来的，却只有乱臣贼子这个污名！若苍天有眼，一年前，顾景晨就该天雷加身，万劫不复！”
重又提起一年前的惨剧，那血染疆场的情形，至今想起，仍旧历历在目！
顾允行不由得心头颤抖，脚下也情不自禁倒退了一步。
“哈哈哈，无需多问，臣也想得出，赵太师说来说去，无非便是提醒皇上，顾景晨已然贵为储君，且深受皇上宠信，若非是臣用尽阴谋诡计，他又何至于迈出最后那一步？赵太师，本王没冤枉你吧？”
顾允行漫不经心的转过头，阴仄仄的目光，倏地看向赵太师。
赵太师哪里还敢吭声，偷偷侧目看了一眼皇上，便紧着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
“赵太师，你为虎作伥这么多年，怕是也黔驴技穷了吧？你说的那些话，可真是本王平生听过的，最可笑的指责！顾景晨毒害皇上，是本王的错？意图篡位，也是本王的错？那他当初假传圣旨、恶意诬陷，屠戮忠臣，且对本王赶尽杀绝、对本王的王妃更是接连几次痛下杀手，这些，也都是本王的错？哈哈哈哈哈，那本王还真的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呀！”
顾允行虽然笑的放肆，可他眼底的苦涩，着实让人揪心！
“申公公，有劳！怎好让太师大人，一直跪着听本王问话！皇上，为臣僭越！来人，赐座，上茶！”
申公公轻声应下，却还是忍不住一脸为难的偷偷看了皇上一眼。
他见皇上一脸的惆怅失神，完全无心在意这些小事，这才俯身低头，快步去给顾允行搬了把椅子来。
好笑的是，顾允行命人给赵太师赐座，原本并未想要借此羞辱他。
可司鑫满心怨愤，一想到赵太师买凶，差点要了陈勇的性命，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拦下太监搬来的椅子，随手抄起一个马扎，直接扔在了赵太师面前。
赵太师看着那满是尘垢的马扎，先不说嫌弃不嫌弃，他确实也没胆子坐！
“赵太师，太子殿下赐座，你敢抗命？是没有将皇上亲封的太子放在眼里，还是自恃死路一条，想早死早超生？也对，一家人嘛，就算是死，也该整整齐齐的！”
司鑫见赵太师一动不动，心中怒火更胜。
只听她语气阴沉，步步逼近。
赵靖瑟缩着躲在赵太师身后，赵太师也终于被逼的走投无路。
最后，只能十分滑稽的坐在了那个小马扎上。
司金也怕司鑫会一个忍不住，直接出手了解了这对奸佞的父子。
于是，赶忙伸出手，将她拉回到身边，以免她坏了顾允行的大计。
顾允行刚才酝酿好的情绪，被司鑫这么一闹，倒是有点功亏一篑的感觉。
更要命的是，赵太师与赵靖这父子二人，现下的模样，着实是又狼狈、又滑稽！
话说，也就是他，还能强撑得住。
即便心里面觉得好笑，面上也能做到不动声色。
要是换做兰絮，看到眼下这副情形，怕是早就跳着脚的，捧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了！
想到兰絮，顾允行严肃的面上，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言归正传，顾允行清了清嗓子，继续语气无温的说道。
“皇上明鉴，顾景晨他没有理由毒害您，难道，臣就有理由犯上作乱？呵，远的不说，对比今日的情势，想当年，臣麾下有三十万训练有素的镇北军！加之各路将帅良才，预备军、操演军等等，满打满算，凑出五十万人来，总不过分吧？”
一提到那些枉死的将士，顾允行的眸色，便骤然变得阴沉。
“从函谷关到上京城，这一路上，三州六省，有谁能够抵挡？即便是皇上您，那个关头，可调度的军部，至多也不过二十万！以臣之能，统帅五十万精锐之师，若真有心谋逆，又怎会落得个狼奔豕突的下场？”
顾允行失声嗤笑。
他这一声，不知是在嘲笑皇上的昏庸无道，还是嘲笑赵太师的无耻伎俩，抑或是，他只想自嘲一下，如今这被逼无奈的现状！
“当年，皇上轻信奸臣诬告，未经彻查，便给臣按了个谋逆的罪名！后又让臣自证清白，才肯替那数万忠魂沉冤昭雪！臣几经努力，才将当年的人证物证都凑齐了！更有甚者，就连顾景晨自己，都直言招供，当年种种，确是他所为！可到头来，皇上您信了吗？您要的，真的是铁证如山吗？罢了……”
顾允行略显无力的摇了摇头。
“来人，把证据呈上来！”
顾允行一声令下，司金便快步上前，将手中捧着的一摞证据，悉数展示在皇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