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老奴依着皇上昏厥前的吩咐,去中书省传令拟旨,敢问太子殿下,不知皇上现下龙体如何了?”
申公公说着,满面忧心的向内室望了一眼。
“申公公不必忧心,银大夫医术精湛,他说皇上龙体并无大碍,最迟明日晌午便会醒来。近些时日,皇上只需卧床静养便是。”
申公公听到顾允行这样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皇上天命所归,定然龙体康健,万岁无忧!”
这种吉祥话,申公公自然是张嘴就来。
不过,他好歹陪伴了皇上十余年,除去一贯的谨小慎微,阿谀奉承外,发自肺腑的忧心也是有的。
但顾允行不通此道,听到申公公的感叹后,也只是一脸淡然的颔首沉默。
随即,这二人便陷入到一阵令人窒息的静谧中,落针可闻。
“太子殿下,老奴瞧着,您也是乏了。皇上这儿有老奴伺候着,您还是早些回东宫安歇吧。想来,太子妃娘娘怕是也眼巴巴的等着您回去团聚吧?!”
现下,这阖宫上下,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那可是情比金坚,羡煞旁人!
任谁说起这二人,都忍不住想要调笑上两句。
顾允行也是皮了!
现如今,无论再听到谁说起兰絮,顾允行不仅不急不恼。
而且,这心里面,还莫名的暗自窃喜。
“不急,虽说皇上龙体无恙,但现下亦是尚未苏醒,本王便是回去了,这心里面也还是惦记着。莫不如,就在这里侯着,一但皇上早些醒来,本王也好彻底安下心来。”
“老奴就知道,太子殿下虽然面上不显,但这心里面,还是有皇上的!毕竟是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又岂是旁人的三两句挑唆,便能成事的!皇上洞若观火,自然也是能够体谅太子殿下您的一片孝心!”
顾允行再次默然。
一片孝心吗?能够体谅吗?
或许吧!
顾允行既不愿意装腔作势,亦不愿意欺骗自己。
生于帝王之家,本也不是他能够选择的。
一墙之隔,这宫外的人,只看到了皇宫内的金碧辉煌,富贵无极。
可他们看不到的,才是最真实的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
所以,顾允行幼时便深刻明白一个道理。
这偌大的皇宫中,唯一不变的,便是不断变化。
唯一纯粹的,便是自私自利!
至于那些本该最干净、最纯粹的感情,能够有那么一丁点,便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平心而论,顾允行承认,他对皇上,还是保有一些父子亲情的。
只可惜,从顾允行借着这仅有的一点亲情,开始为他自己筹谋铺路的时候起。
这仅存的一点父子亲情,便已投被掺入了杂质,变得不再干净!
至于皇上……顾允行情不自禁在心中冷嘲了一声。
对于顾景晨,皇上或许还有那么点父子亲情可言。
可是,对于他?
只怕是,尚不及君臣之情来的更牢靠!
申公公见顾允行,一说到这父子亲情,便骤然陷入了沉默。
稍稍思量一番,便能猜到,他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太子殿下也莫要多思多虑,毕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有时候,皇上会踟躇纠结,也在所难免。只要结果是好的,便足以证明一切。”
一开始,顾允行倒是并未将申公公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他转而一琢磨,忽然就意识到,申公公似是话里有话。
果然,顾允行一抬头,刚好也看到申公公,正笑的一脸意味深长的望着他。
“申公公这话说的,倒好像是在点拨本王似的。公公既然有心,不如再把话说的透亮些。”
“皇上现下昏睡未醒,道贺的话,老奴不便多言。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明日早朝时分,一切自有分晓。”
申公公嘴上虽然说着不便多言,可实际上,他这三言两语,便足以。
顾允行若有所思的沉思了片刻。
随即,冲着申公公略一抱拳。
“本王在此,先行谢过申公公的帮衬。”
“太子殿下这是要折煞老奴呀!老奴哪有什么能帮衬您的,不过是尽做奴才的本分罢了。”
顾允行知道,这一次,他赌赢了!
但他赌的,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父子亲情。
而是……皇上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眼看着外面晨雾渐起,适才还似银盘一般的圆月,现下已然暗沉无光。
翌日,天际将将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兰絮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拽了一下身上的锦被。
她这一翻身,倒是不小心惊醒了还趴在床榻边上犯迷糊的巧香。
只见这个小妮子,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怎么了?”
巧香睡得稀里糊涂,骤然被惊醒,整个人连眼睛都还没有来得及睁开,便惶恐不安的叫了起来。
兰絮哭笑不得看着这个胖丫头,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没事儿,天都还没亮呢!来,上来,好好躺下再睡一会儿吧。”
巧香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的爬上床,头一歪,便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不过,在她睡下之前,还下意识的抓住了兰絮的衣袖。
这个小习惯,是巧香最近才养成的。
不难猜想,自打兰絮随顾允行入京以来,祸事便一件接着一件,就没个喘息的时候。
加之,前段时日,兰絮又撇下巧香,想要一个人悄悄离开这个伤心地。
想来,这小妮子嘴上虽然不说。
但经过了这一连串的惊吓后,定然也是心有余悸。
更何况,巧香与司鑫不同,这丫头除了胃口大,脑仁儿和胆子,都小的很。
是以,才会在不自觉间,无意识的便生出了这样一个小习惯。
兰絮缓缓伸出手,怜惜的的为巧香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跟着她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倒是难为这个小妮子了!
想着想着,兰絮的双眸忽然放空,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缓缓将目光转向了窗边。
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