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身边的人对我越来越好,为何我还会心痛?
究其原因,那不是我,那是占据我身体却让所有人心生欢喜的人。
那人一走,我又该何去何从?
1
小女子名唤钟梧,生于宣朝,为钟元安丞相之女,母亲名唤赵莜。
如今世道,我无疑是幸运的,父亲得皇上重视,母亲的家系也给父亲添不少底气。
在外,人们都认为钟府是温馨的,是一片祥和且时常欢声笑语的,是值得艳羡的。
但那温馨的时刻却都是在那人来之后才有的景象。
那日我出府去包子铺给母亲做生辰礼物,路上,一个突然奔跑到马车前的孩童,让车夫猛地拉住了马匹。
马儿受了惊,拉着马车在街上狂奔,我坐在马车里被震荡得不知所措。
只知道醒来已在我的房中,母亲站在床前神色淡然。
看着母亲那淡漠的神情,我还是期待着她可以来问问我,可还有哪里摔疼了。
可是,这个愚笨的二女儿,也是父亲外边的女儿,几乎不能让母亲开心,只会给母亲带来其他夫人无尽的嘲笑。
听到马车夫颤抖的声音:“小的有罪,没护住小姐,二小姐出门时,马车受惊,缰绳断开后,摔到地上磕到了头。”
贴身丫鬟小翠也跟着跪在旁边,不能说话的她害怕得整个身体都在抖。
看着眼前场景,我看着母亲的神色道:“母亲不要担忧,我并无大碍。”
母亲没有回我话。
我大声再说了一遍。
但没有任何人理我。
我下了床,走到他们跟前,告诉他们,我的身体可以自由行动,不要责罚他们。
但是他们的眼神依旧在床上。
我疑惑看去,却发现躺在床上的那个躯体竟是自己。
“难道我已经归天了?”我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在我思虑的时候,我听到床上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这是横店吗?”
“我”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
我眼看着母亲皱起眉来:“大夫快来看看,可别是把脑子摔坏了。”
“这位阿姨你说什么呢?你脑子才摔坏了。”床上的“我”这么说着。
真是荒唐,“我”竟敢这般与母亲说话。
母亲看着床上的“我”愠怒:“我是你母亲,你这般说话,把之前教你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吗?”
“我”低下头喃喃道:“我这是穿越了吗?”
后来母亲离开房间,我还没能缓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没有人能听到我说话?
我不安地摸着手上的镯子。
因为喜欢梧桐树,存了很多钱才做出来的带有梧桐叶的镯子,因此我一直戴在手上。
床上那人看了过来:“你是谁?”
她能看得到我?
“我是钟梧。”我尝试着回答。
“我”听得到,她探究地看着我,又问一遍:“我叫石莜,你们这是横店吗?”
“何为横店?”我只见她瞪大了双眼。
我看她在自言自语:“我难道真的穿越了?”
何为穿越?这人怎的这般奇怪?
“我是谁?”她挠了挠脑袋问我。
“就是我这个身体是谁的?”
她什么意思?
我被她搞得有点混乱,但还是回答:“是我的。”
她一直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看来我现在是穿越到你身体了。”
“就是占据了你的身体。”
“我不懂,你为何要占据我的身体。”
她摊开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走路摔跤磕到脑袋了。”
“那你快些离开我的身体。”
“说来惭愧,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现在确实不知道怎么离开。”
“所以我现在还需要占用你的身体,对不起。”
我放开了摸着手镯有点冷的手,发现石莜看不到我了。
再摸回去,石莜对我说:“看来,我们只有在你摸着手镯的时候才能交谈。”
后来,我答应她先占用我的身体,但要假扮成我原来的模样,不让别人发现,否则会被抓去,然后要一起找她离开的方法。
可是没想到,这一应就是这么久。
2
原以为我和石筱能够互相坚守约定,但我错了。
自从石莜占用我身体后,我身边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对我冷淡不理的父亲,他会对我喜笑颜开说真不愧是我女儿,居然还有这样的远见。
原对我失望的母亲,她会拉着“我”的手亲切地拍拍说都依你,若想置办首饰想好便来找她。
原对我一直以怜惜眼光看待的姐姐,她会认真地给“我”分享趣事,告诉“我”那林家大少爷又来找她谈天说地。
原一直是我主动走向的崔府大少爷崔祥,从偶尔找“我”,变成经常找“我”,谈他喜爱的木雕。
原对我视而不见的众人,如今都围在身边与“我”说笑。
这在以前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有那崔家二少爷崔洺,见的次数少了许多。
其实我知道大家为何这样,在八岁生辰的时候,我听到父亲母亲在房里吵架,他们说我是父亲在外女人的女儿。
母亲不同意父亲纳妾,后来争吵愈演愈烈,只能同意什么都不知道的我,继续留在府里。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看起来不像对待姐姐那样对待我。
但我只能留在府里,我没有可以让自己谋生的技能,又是愚笨之人,只能继续在府里待着。
于是我开始变得唯唯诺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做错事就好,能不引起他人注意便是最好。
可是这样安静沉默的我,只想好好生活的我,好像只能让父亲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让母亲被其他夫人耻笑莫不是生了个哑巴,成为同伴们嬉笑打闹的谈资。
我认定我就是住在别人家里的陌生人,我需要倚仗他们才行。
更何况我在这里长大,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
我问小翠,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让人厌恶?但我忘了小翠说不了话。
但看到她用力地摇头摆手,竟让我心里如此温暖,但还是驱除不了其他人带来的寒冷。
可是石莜,她帮我获得了大家的喜爱。
在夜里我与她交谈的时候,石莜轻快地对我道:“你怎么这么安静呀,虽然我这么说话你可能会不开心,但是周围的人好像对你颇有微词。”
“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好了。”
这个占据我身体的人在说些什么?她在抱怨些什么?
用着我身体,对我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她是在指责我吗?
她继续看着我道:“我觉得你可以开心点,多笑笑,不然多浪费你这漂亮脸蛋啊。”
“听你姐姐说以前在和朋友聚会的时候都躲在暗处,也不和大家说话。”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走出来跟大家一起说话,开朗一些,这样大家就会很喜欢你。”
石莜好似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些事。
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反驳不了她口中那样的我。只能沉默地看她对我的种种指出不足。
我原就喜爱安静。与他人的交流,我觉得没有必要,于是基本不会主动交谈。
我也知道,父亲在朝堂上的地位,需要母亲姐姐和我在平常与他人交好。
但府里的下人都说我愚笨,我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好这些事情,而且有母亲和姐姐在,她们也不会让我出面。
而且自有记忆开始,母亲要求姐姐和我琴棋书画需得样样精通。
姐姐聪慧,样样都学得精湛,尤其那琴声深得官人们的赏识。
而我自小愚笨,虽与姐姐一同学习,却总在姐姐的光环下照耀下显得暗淡无色。
虽每样都有学,但只有画技可以拿得出手,于是我更是苦苦练习作画,终于有点起色。
我常常要忍受他人的评价,忍受别人的挑剔。我就好像那尘埃,就应当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
姐姐待我自然是极好的,她总皱着眉对我说:“钟梧,你需要乐观一些,不会的阿姐来教你。”
“不要总是沉下脸,让旁人看了只会道你使脸色。”姐姐看着我摇了摇头。
又是这番说辞。
“好,谢姐姐提点。”听着这些话,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
但当“还是姐姐好呀”“妹妹还需勤加练习”等等类似话语传进耳朵里,我还是止不住失落。
为何我样样都比不上姐姐?
父亲母亲也都更喜欢姐姐,如果姐姐不在了,他们的眼光是不是都会落在我身上了?
这念头一经想出,我不断地唾弃着自己,竟这般邪恶。
我知道姐姐还是疼惜我,但当她说出“钟梧,最近你笑的次数多了,不像以前死气沉沉,看起来甚是阴郁。”我还是止不住地想要落泪。
“阿姐还是更喜欢这样活泼的你,可爱的紧。”
阴郁?是说以前的我阴郁?
但我明明一直在按他们的要求做呀,恪守本分,努力学习他们要我学的规矩。
我不知道为何就与阴郁这个词有了关系。
我有点站不稳,看着姐姐和“我”这般亲密,听着这番话。
原来没有石莜的时候,姐姐是没那么喜欢我的吗?
我不懂,大家好像更喜爱活泼之人?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石莜是个值得大家都喜爱的人。
3
在遇到父亲有困难时,我不能够为父亲分忧解难,只能勤加练习琴棋书画,不被他人耻笑,让父亲有面。
但石莜可以帮助父亲出谋划策,商讨典当铺子的事情。
好像我无论怎么努力,还是达不到他们要求的水平。
在遇到母亲的腰疼痛的时候,我只能找大夫抓药。但石莜可以帮助母亲用奇怪的手法按摩缓解疼痛。
无论我怎么做,好像还是不能得到母亲的正眼相看。
以前我觉得是我是外人女儿的原因,但为什么石莜又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母亲的喜爱呢?
在姐姐和我探讨琴棋书画或聊起其他官家子弟时,因为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总是沉默着。
但石莜和姐姐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以说出让姐姐惊喜的话语帮助姐姐。
甚至连木雕石莜也会,让崔祥对“我”刮目相看。
她开朗的性格在游玩的时候总引得同伴开怀大笑,遇到一些骄纵人物挑事时,她也能够机智化解。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怎么什么都会。
她做的所有事情,我一件都办不到。没错,这就是只会自怨自艾的我。
看着周围的人这么喜欢“我”,我偶尔会很开心。
但是一想到石莜,我又恢复清醒,这真的是我吗?
不!这根本不是我,大家喜爱的是石莜,而不是我。
如果石莜离开了,他们只会依旧对我冷漠,然后大家又恢复到石莜没来之前的样子。
可他们都不要紧,我还有崔祥,崔祥曾对我说,他喜欢那样安静的我。
崔祥之前偶尔来我们府里,我们虽然不常说话,但他是那个唯一对我说过不要在意他人,做自己就好的人。
加上崔祥模样生得周正,是个难得一见样貌好的男子,我私下里喜爱他也实属正常。
崔祥是我为数不多愿意主动的人,虽然学不会他喜爱的木雕,但只要他来府里,我就把亲手缝制的小玩物给他。
我会主动邀请崔祥出门游玩,他会给我挑选发簪,在我问他哪个更好看,他会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说如果是你戴,哪个都好看。
崔祥偶尔也会带我去酒楼听书,听到好玩的一起对视着笑。
有时不合礼制的相拥,让我觉得这辈子我旁边的人就该是崔祥。
在和同伴出门游玩时,当别人刁难我的时候,他也会为我解决。
我原以为,崔祥就是那样认真地喜欢着我,可好像不是。
因为我没想到的是,石莜还会木雕。崔祥就那样抓着“我”的手,用深情的眼神看着“我”说:“桐桐,没想到你会木雕。”
因为我喜欢梧桐树,只有他会叫我桐桐。
“以前怎么不见你做过。”
“这不是偷偷学的想给你惊喜嘛。”那个“我”这么说。
崔祥的眼神和之前在我面前所见到的不同。
不,崔祥!那不是我!我在大叫,可没人有反应。
崔祥又说:“你最近变得比以前开朗爱笑多了,之前总是奇怪你为何这么安静,现在终于变好了。”
我怔愣住,变好…了么?何为好?何为不好?
崔祥这是也要像其他人那般,喜欢上占据我身体的那人了吗?
姐姐走了过来笑着道:“对呀,阿妹现在这样好多了,人人都欢喜。”
眼神在崔祥和“我”之间流转,又揶揄道:“崔大少爷,你之前可是说喜欢我们阿妹的安静呢,怎的现在变卦了?”
他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那是之前看桐桐总被其他人孤立,她自己又不愿意和他人交流,看着她的眼睛,落寞得很,我就这么安慰她了。”
我的心好像要停止跳动了一般,突然有点呼吸不过来。
站在他们旁边,就这么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继而又看着崔祥失神地问:“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他说这些话只是安慰我的吗?
原来他之前偶尔带着我一起出门,在街上相拥都只是因为安慰我?怜悯我?同情我?
我接受不了,原来我喜爱的人,是这样想的。
我想要大声地质问他:“之前对我都是安慰之情吗?”
可我现在没有这个机会。
而且,除了石莜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体被占用了。
之前告诉了石莜很多关于我的习惯、我的一切,但她本人展现出来的与以前的我全然不同。
我跟她约定过,在我身体里要假扮好我的身份,她也答应了。
开始她还能做到的。
或许我们两人实在是太不同,她的性格,她的见识注定让她不能扮演好那个安静阴郁的我。
哈哈,我不自觉地自嘲着自己,潜移默化中,我终究也觉得自己是个阴郁之人了啊。
但那时没有告诉石莜的是,我和她不能离得太远。
就算我只想静静地待在一旁,不再看旁人喜爱“我”的模样,也会被手镯牵引到我身体的附近。
我也想过把手镯脱下来,还我一个清净,但是尝试了很久很多次,都没能如愿。
所以在她占据我身体做的一切事情,说的所有话语,我都要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但她一律不知。
我就这么看着她用着我的身体。
但是她却该死地也爱上了崔祥。
崔祥同样也爱上了“我”。
那个会笑的崔祥,会宠溺地看着我的崔祥,会主动拉着我出去买包子,说怎么这么爱吃包子,笑骂我上辈子是包子精的崔祥…只会在“我”面前显露。
说来也是好笑,“我”也喜欢吃菜包子,真是巧得很。
但崔祥眼里的那个“我”,是石莜。
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崔祥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模样是这样的呀,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