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沈惜禾在牢里又已经待了五日了。
沈惜元一直没回来,天心食肆楼也没有传来好的消息,沈惜禾苦笑,这冯介是否活着还是个问题,眼看着期限就要到了,若是明日一早冯介还不能找到,她便要被押解进京,到时候她的身份势必会暴露,届时就不是勾结海蔻一项罪名了,欺君之罪沈府担不起。
这一夜格外漫长,沈惜禾抱膝坐在床上,想着晌午时沈深深的话。
胥子瀚同意了娶沈惜宁过门。
这件事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喜事,毕竟沈惜宁的清白保住了,但是,周秋芸的清白又有谁来偿还?
但倘若胥子瀚不同意娶沈惜宁,不仅毁了沈惜宁的一生,同时沈府就始终洗脱不了拉帮结派的嫌疑,就连周秋芸也可能遭受白眼和非议,更甚者,会被逼迫行锤杀之刑,这么权衡下来,胥子瀚的决定也许是对的,但这决定背后经历了多少挣扎与痛苦,她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的劝说,她也不知道,但无论她希望胥子瀚怎么做,总归会有一个亏欠的人。
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牢房外头便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魏和急匆匆地跑进来,有些语无伦次:“小王爷,走了,时辰到了,有人要见你。”
沈惜禾一头雾水,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最后一句她听的分明。
是有人要见她。
而这个人定然是位高权重之人。
或许是京都来的。
沈惜禾应了一声便跟在魏和身后,魏和看似极为紧张,丝毫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沈惜禾不得已也只能小跑着跟着。
一行人看起来有点滑稽,在春末清冷的早晨小跑前行。
他们是要去衙门大堂,沈惜禾老远就看到赵志静端坐在高堂上,只是相较于之前,他的身子崩地有些紧,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前方,沈惜禾跨进了高堂,一眼就瞧见了端坐在一旁的孟停云,他的身后站着林旭,但此时二人神情肃穆,即便是见到她,眼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突然,“啪”地一声,赵志静惊堂木一拍,沈惜禾的目光回转过来。
“沈惜禾,见到大殿下还不下跪!”
大殿下?
孟停云?
沈惜禾只是微微一愣,随即恭敬跪地,工工整整地行了一礼:“臣,参加殿下。”
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庆幸、有微怒、有无奈也有冷笑。
孟停云看不见她的眉眼,但是莫名觉得心慌,但眼下他是高高在上的皇长孙,他的一言一行都让人看着,不能出一点差错。
但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他身上。
林旭轻咳了一声,轻声喊他:“殿下。”
孟停云这才回过神来,语气淡漠:“起来吧。”
沈惜禾没看他,径直站起身,目光与正前方的赵志静碰撞。
起身时她才发现,她的旁边还跪了一个人,一直低垂着头,看不见容貌,但是身形高大,此时却没有丝毫压迫力,像个奄奄一息的老者,沈惜禾嘴角轻轻勾了勾,她已经猜到这个人便是冯介。
而孟停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他。
赵志静尴尬地咳了一声:“堂下所跪何人?”
那人依旧没有抬头,讷讷的声音从披散的头发里钻出来:“冯介。”
“冯介,你在近海滋扰生事,还勾结官员,戕害百姓,该当何罪?”
冯介没说话,静静地听着赵志静官腔十足的开堂,末了沈惜禾只是看见他的身子轻微的动了一下,像是一声冷笑。
赵志静见冯介丝毫不给面子,面上有些尴尬,心底却早已升起了怒火,但碍于孟停云在,没敢发作。
“说,与你勾结的是何人?”
好半晌,冯介才缓缓抬起头,语气依旧淡漠不屑:“你们朝廷的人都是狗咬狗,若不是那元庆反咬一口,想置我于死地,我今日又怎会在此!”
“你是说是元庆与你勾结?”
冯介冷哼了一声,没回答,但他的话在场众人都听见了,师爷赶紧拟好证词,场面一度很尴尬。
“冯介。”一直坐着没怎么说话的孟停云突然开口,他本来就气场很足,一开口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你母亲近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说总有人在家附近走动,日日提心吊胆,所以给吓坏了身子,你若再不回去,恐怕会有遗憾。”
他知道冯介虽是海蔻,但是是孝子。
果然冯介闻言捏紧了身侧的拳头,咬牙切齿道:“元庆!”
不出意外,冯介终是将所有事情招了,元庆为了杀人灭口,不仅追杀冯介,连冯介用心藏的母亲也不放过,冯介为了能活一命,还是答应了与孟停云合作,至此,沈惜禾终于无罪释放。
只是直到走出衙门,她都没想跟孟停云说一句话。
孟停云碍于赵志静在,也没跟上去,只是命人先将元庆押解回京,连同左昭也一并送了回去,此案交由大理寺审,沈惜禾便落的清净。
沈府的马车远远地候在衙门口,见沈惜禾出来,陈管家带头走了过来,将一个火盆放在马车前,阻止沈惜禾的脚步:“小王爷,跨火盆,去去晦气。”
沈惜禾有些心不在焉,默不作声地照做了。
上马车前她仍是抱有一丝期待般地往后看了一眼,衙门口只有两名衙役站着,并未见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沈惜禾其实是理解孟停云的,但是这件事的发生就如同将二人扯离了同一个世界,再见面时除了陌生还有一丝难言的尴尬。
孟停云不出来,也许是好的。
马车一路行至沈府,刚一进门,就听见段曲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喜庆:“好好量一下,我们家惜宁最近都清减了,成婚的喜服要好好做。”
沈惜禾驻足,原来是城里的裁缝在给沈惜宁量体裁衣。
见沈惜禾进来,沈惜宁赶紧跑来:“二哥,你回来了。”
“嗯。”沈惜禾淡淡看了一眼段曲娘,对她这种刻意的炫耀略微不满,但看在沈惜宁的面上,却没说什么。
段曲娘看她一眼,神色收敛了些,语气还是掩藏不住的得意:“啊呀,我们家惜宁就要嫁给药王山的传人了,这门亲事可真是好呢。”
沈惜宁脸色涨红,她拉了拉段曲娘的袖子,低低喊了声:“娘!”
沈惜禾看也没看她,径直往后院去,后院里,周秋芸独自坐着,手里拿着针在做小衣裳,银狐就依偎在她脚边,听见动静她抬头,见是沈惜禾,立即放下针线迎了过来:“小王爷回来了。”
银狐也跟着起身,用脑袋在她的腿上蹭了蹭,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沈惜禾淡淡一笑:“你应当多休息。”
“无妨,我想着闲来也是无事,就先将孩子的衣裳准备下。”
孩子是胥子瀚的,沈惜禾没提,但她瞧着周秋芸的眼里隐隐含着苦涩,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不该提的人,沈惜禾转移话题:
“大姐呢?”
“昨日听说小乔突然回寨子里了,她立即就动身去逮人了。”
“还敢回去,也不怕大姐剥了她的皮。”
沈惜禾轻嗤,又看向周秋芸,在她身边坐下:“能跟我说说近日发生的事吗?”
周秋芸将布料规整了一下,抬眼看她:“大殿下……你应当见了吧?”
“嗯。”
“你不要怪他,他是回京去调人了,听说调的就是魏谦。”
沈惜禾皱眉:“魏谦并不是他的人,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听……子瀚说,魏谦在陛下手里,大殿下一心要魏谦来寻冯介,因魏谦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人,对环境熟悉,但是陛下似乎对殿下提了要求,开了条件,这才答应。”
“什么条件?”
周秋芸轻轻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殿下这回应当是付出了很多。”
沈惜禾其实都明白,在左昭和元庆联手下,还要找到冯介和他母亲,并将人救出实非易事,就凭天心食肆楼和沈惜元的人,远远不够,若是没有孟停云带着魏谦的人来,恐怕她此时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
只不过,身份的突然明朗,让沈惜禾有些手足无措,心里也隐隐埋怨他一直隐瞒她。
沈惜禾勾了勾唇,弯腰抱起银狐,用脸颊在它身上蹭了蹭:“小东西,听说你这回立了大功了。”
“呜呜。”阿贵邀功似的叫了两声。
周秋芸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二人坐了没一回,就见千彩匆匆赶来。
“小王爷,老太君请你过去一趟。”
沈惜禾起身,其实她正打算去看看老太君呢,只不过千彩这般着急忙慌地跑来请她,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从沈惜禾的院子到老太君的院子其实没有多远,但沈惜禾的步子却刻意地放慢了,惹地千彩频频回头催促。
拐进石拱门,沈惜禾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她足下微顿,抬头看向坐在院中的人,不是孟停云还有谁?他的两侧坐着老太君和两位夫人,见她进来,袁清秀立即起身招呼:“惜禾,快来。”
沈惜禾的目光没来得及避开,与孟停云来了个四目相对,她的心跳漏跳了半拍,快速地别过脸去,久久的,还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在她的脸上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