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瀚点头:“正是。”
话音刚落,沈惜宁豁然从石凳上站起,不可置信看着胥子瀚:“胥先生,青寒是什么?难道我,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众人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真个院子十分凝重,沈惜禾原本也没想要瞒她,只是怕她胡思乱想,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她,如今在这种情形下得知真相,沈惜宁想必是不好受的。
“惜宁。”沈惜禾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们二人差不多大,沈惜禾却比她高了一个头,许是因中毒的关系,沈惜宁的身子一直很瘦弱,就连个头也不太长,这么瞧着瘦瘦小小的。
沈惜禾原本就不忍,如今得知真相更是痛心疾首,但她竭力保持冷静,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哽咽,“惜宁,你仔细想想,当年你吃金糕的前后可有见过什么人?”
沈惜宁很快平静下来,努力想了想,“有一个新来的婢女,我是瞧见她将金糕送去你房里的,这才跟着进去,趁你不在吃了。”
沈惜禾也想了想:“你是说新进府的婢女,叫玉娇?”
“对,是玉娇。”
“可是后来她因犯了事又被发卖了出去,这么多年了再想寻怕是寻不到了,她只是一个婢女,想必没那么大能耐下毒,但是要想弄清楚当年的事,必须得找到这个人。”
沈惜禾喟然长叹,眼中含泪地看向沈惜宁,抬手抚摸了下她的头顶,又沿着她的发髻往下,替她梳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最后,手掌落在她的小脸上:“你说,若是你不贪吃该多好。”
沈惜宁原本就忍的很辛苦了,听到沈惜禾这么一说眼泪再也止不住,她抱住沈惜禾的手,哭的身子都在颤抖:“我不贪吃,中毒的人就是你,你不能有事,你是沈家的希望。”
“傻孩子,人命都是一样的,该我的命数却让你来承担。”
周秋芸悄悄抹了一把泪,拿出帕子轻轻替沈惜宁擦了擦泪:“好了,惜宁,不哭了,不哭了。”
沈惜宁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这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病了,只要待在长青谷就能活下去,其实她也想过死,只是一直没勇气,最后慢慢地就看开了,生死有命,得过且过,直到遇到胥子瀚,她有了求生的意志,若是生病,她相信胥子瀚能医好她,那样她就能天天看到他,活着是很幸运的事。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了。
她已经听不进劝慰,哭到撕心裂肺,全然没了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模样,“我原本以为我是病了,遇见胥先生病就会好的,可是,不是,我所有的念想都没了,呜呜呜。”
她扑倒在沈惜禾的怀里,眼泪渐渐浸湿了沈惜禾的衣服,沈惜禾的泪顺着脸颊悄然滑下,她轻轻拍着沈惜宁的后背:“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到解药,你替我中毒,也请你为我好好活着,不可以放弃,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漠疏离。
沈惜宁哭了一会才轻轻点头,闷声闷气地说:“好,我会好好活着,等你找到解药来救我。”
沈惜禾一直抱着她,直到怀里的人彻底安静下来,才松了口气,她轻轻将她拉开,遍布泪痕的小脸因哭泣有些脏乱,沈惜禾想将她抱起,可是稍微一动,却感觉腿上传来一阵蚂蚁啃噬的感觉,险些站不稳摔倒,一只手有力地扶住她,她扭头便对上了孟停云的眸子。
“我来吧。”
不等沈惜禾说话,孟停云从她手里接过睡着的沈惜宁,一个弯腰就将人打横抱起,周秋芸指了指了最西边的一间屋子,孟停云抬脚就往里走。
周秋芸赶紧跟了上去,只是片刻孟停云便出来,周秋芸在里头照顾她。
“你也去休息会。”孟停云走到沈惜禾跟前,居高临下地看她,语气有些不容反驳的霸道。
沈惜禾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孟停云却陡然冷了脸,瞧着像生气的样子,沈惜禾只得放弃,顺从地就往屋里走,胥子瀚和林旭对视一眼,叹息了一声,自觉地去了中院,孟停云却没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进了屋,他反手将门关上,沈惜禾狐疑地瞧着他。
“看你睡着我再走。”
沈惜禾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把她当孩子了。
“你出去。”她声色清冷,却没那么坚决,听着却有点撒娇的意思。
孟停云站着没动,好半晌没去开门,反而是朝着沈惜禾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直到沈惜禾被他逼到了床前,他突然抬手,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弯了腰,视线与她齐平:“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这件事交给我们。”
她的眼睛里还藏着没来得及消失的泪花,孟停云看的一阵心疼,轻轻将她按坐在床沿上,叹了口气,“惜禾,我只想你好好的,三小姐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背负太多的压力,错的人下毒的人,我们会把他揪出来的。”
沈惜禾身子有轻微的颤抖,见孟停云松开了手,微微垂了眸子,孟停云何曾见过如此颓败的小王爷,心下不忍,想起她还没吃东西,转身就要去拿果酱金糕,门被轻轻扣响,是周秋芸提着食盒进来了。
“表哥,小王爷还没吃东西,先让她吃点吧。”
她轻轻地将食盒放在桌上,看了沈惜禾一眼,快速地转身出去。
孟停云走到桌前,从食盒里端出小蝶,又折返回床边,随手将一旁的矮凳拖了过来,跨坐着,把小蝶往她眼前送了送,“吃一块?”
沈惜禾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没咀嚼一口都会想到四岁时沈惜宁偷吃金糕的场景,眼眶又止不住地红了。
孟停云一直盯着她,见她红了眼眶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过往的不开心,随手拈起一块金糕丢进自己嘴里,故作轻松地道:“你应该开心才是。”
沈惜禾不解地看过来。
“你想啊,三小姐中毒只是意外,之前不知道,还一直替她提心吊胆,不知道那人知道她没死还会不会继续下手,如今知道了,就不会才动她,她至少是安全的。”他大口咀嚼着,看起来吃的很开心,话语也多了几分随意,“倒是你,那人目标明明是你,可你如今还好好地活着,谁知道他会不会卷土重来,与其担心三小姐,不如担心下自己。”
他安慰人的方式有些特别,但是确实有效。
沈惜禾停下咀嚼,深深看他一眼,觉得他是说到了点子上,那人要害的明明是自己啊。
“这么一想你会不会好受点?”孟停云忽地一笑,用手指抹了一层果酱,轻轻蹭到她的脸颊上,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凑近她,“所以,问你个事呗。”
沈惜禾撞上他的眼,胸口微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莫名有些紧张,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把嘴角的金糕残渣舔掉,看着他讷讷地问:“什么?”
孟停云紧抿的嘴角最大幅度地上扬,眼睛格外亮,看起来吊儿郎当却又极其慎重:“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吗?”
沈惜禾一愣,呼吸一滞,这句话让她又高兴又遗憾,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控制脸上的表情,也忘了要擦掉脸上的果酱,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孟停云舔了下嘴角的残渣,挺直了身子,拍拍她的脑袋:“去睡吧,我在外面守着。”
不等沈惜禾说话,他已经起身往外走,门还没打开,便听到沈惜禾叫他:“林旭。”
脚下微顿,却没有勇气回头,他脸上早已没了笑容,藏着一些苦涩,很怕沈惜禾拒绝他,手就这么放在门把上,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好半晌,身后才响起沈惜禾的声音:“谢谢你。”
挎着的嘴角立即上扬,他仍旧没有回头,拉开门脚步轻盈地出去了。
自从知道沈惜宁中的是青寒,而要解青寒之毒一定要先找到佛头青,沈惜禾便整日沉浸在书房里,翻阅各种典籍去寻找佛头青的蛛丝马迹。
沈惜禾忙,几乎足不出户,为了避嫌孟停云也没再往沈府跑,这么一来就有半个多月没见到沈惜禾了,见不到她孟停云做什么都没动力,原本想着修书一封给皇上,让逐剑快马加鞭送回去,顺便给他捎点银子来,可是沈惜禾要开放海上贸易的事因沈惜宁暂时被压了下去,孟停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手里的家书,抿了抿唇,最后将书信丢进一只锦盒里,一手托着腮帮子,兴致缺缺地地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小王爷现在在干嘛。”
“笃、笃、笃”
正说着就听见有人敲门,“郡王爷。”
是春桃。
孟停云赶紧坐端正,随手拿起一旁的书假装看了起来:“进来。”
春桃端了一壶茶,茶香袅袅,闻着就是上好的品类。
“郡王爷,这是沈叔新买的大红袍,天气越发冷了,您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孟停云应了一声:“放着吧。”
春桃却没有退下的意思,将茶端在手上往前走了两步,娇然道:“沈叔说,这茶得趁热喝,再放就凉了。”
孟停云轻皱了下眉头,抬头看向她时,她已经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