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的菜都被吃完了,孟停云因开始灌了不少酒,脚下渐渐虚浮,沈惜禾是有些心疼他的,见他站不稳险些摔倒,抬手扶了他一把,岂料这憨货就冲着沈惜禾“嘿嘿嘿”的笑了。
沈惜禾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人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另一边胥子瀚和林旭也喝了不少,但神志还算清醒,沈惜禾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试探地问道:“你们仨——”
她的意思很明显,是想问他们仨要不要一起回去。
结果话音刚落,周秋芸的贴身婢女连枝赶了过来:“小王爷,小王妃想请胥先生过去一趟。”
说完怕引起什么误会,又找补道,“方才小王妃在研制玉颜丸的新配方,中间出了点问题,正好胥先生在,想让先生过去帮忙瞧瞧。”
沈惜禾其实并不在意,但是连枝这么小心翼翼地解释她忍不住笑了下,只见胥子瀚早已按捺不住,可又怕小王爷不允,只得眼巴巴地瞧着他,等他点头。
沈惜禾没说话,抬了抬眼皮,示意他过去。
胥子瀚临走不还不忘好友,指了指有些迷糊的孟停云:“那他——”
“放心吧,死不了。”
沈惜禾说完将视线落在林旭身上,林旭托着腮帮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感觉到沈惜禾在看他,打了一个酒嗝,忽然意会过来,他豁然起身,指了指外头:“我得去一趟陈府,他让我盯着邵绮梦,我这就得过去了。”
沈惜禾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林旭一溜烟就没了影,他窜出去的速度很快,撩起了帘子,沈惜禾透过缝隙瞧见外面的雪下的很大,凉亭里的火盆也差不多要熄了,她看了一眼趴在石桌上的孟停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喂,你怎么样,能走吗?”
孟停云嘟着嘴哼了哼,好半晌才回答她:“没事,有点撑。”
沈惜禾扫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哭笑不得。
“什么时辰了?”
外头有婢女答:“申时初了。”
“深深呢?”
“她去给‘阿贵’洗澡了。”
自从孟停云这么叫阿贵起,府里人都效仿他,觉得这个名字更顺口一些。
沈惜禾闻言叹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迷迷糊糊的孟停云,沉声吩咐:“去准备一辆马车。”
沈惜禾只能自己送他回去了,原本打算将他留在沈府过夜,但又怕被左昭的眼线发现,索性只能将他送回去交给沈叔照顾。
雪越发下的大了,整个苏城银装素裹,路上都是积雪,无人问津,只有各自家门口的雪才有人清扫。
沈府的马车走的有些艰难,时不时地就卡在雪里。
到林府的一段路不算太远,但也足足要花掉一个多时辰。
而在这一个多时辰里,陈喧正在和左昭争执。
“我说巡察使大人!”陈喧急的跳脚,“你再不下命令那林旭就回府了,到时候错失良机再想杀他就难了!”
左昭看了他一眼:“刺杀朝廷命官非同一般,况且,林旭的母亲是当今皇后的胞妹,这要彻查起来,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左大人。”陈喧气急,面目狰狞,“你想想你此行来西陵的目的,二皇子重视孟阁老,这才会派你来,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如今我已经将春桃送进了林府,可你却优柔寡断,若是二皇子知道左大人如此办事,恐怕会多想吧?”
左昭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不言不语,陈喧说的是有道理,但是他还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这事儿他没干过,也属实干不出来。
陈喧见他不语,加了把劲:“沈惜禾马上要开通海上贸易,甄选贡商,若是此事在林旭的推波助澜下成行,那么我们的事情势必要败露,如今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我陈氏商会出了什么事,左大人觉得您还可以独善其身吗?”
左昭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不错,陈氏商会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他是一清二楚的,甚至他作为巡察使,还在暗中包庇陈喧,为了就是要打击沈惜禾,削弱林旭的势力,如今看来,与陈喧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左昭被他的咄咄逼人惹怒,拍案而起:“陈喧,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爹与孟阁老好歹同朝为官,多年来也算相安无事,即便陈大人始终保持中立,但如今你为了打压周家和沈家,这些事桩桩件件陈大人可知晓?”
陈喧闻言不怒反笑,他看了一眼左昭,往太师椅上一躺,翘起了二郎腿,边抖边道:“我弃政从商本就成为了家族的笑柄,我豁得出去,但左大人官运亨通,请问您舍得下您的大好前程吗?”
“你!”
左昭气的胸口起伏,这陈喧果然是个阴险小人,当初他初来西陵,思虑不周,才会错把他当成了盟友,如今互有把柄,想脱身怕是已经不可能,但是陈喧有一句话说的对,若是放任沈惜禾开通海上贸易,那么他们赚钱的门路便会被堵死了,他鬼迷心窍,听信了陈喧的谗言,已经将自己的私银投了一部分进陈氏商会,若是陈氏商会血本无归,那他多年的血汗钱也将打了水漂。
念及此,他长叹一声。
陈喧嘴角勾了勾,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左大人,快不要想了,春桃就在外头,只要您一声令下,今晚就是林旭的死期。”
“罢了罢了。”左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去安排。”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退路。
陈喧得了令,这才喜笑颜开,漫不经心地起身,摆了摆手:“左大人爽快人,你放心吧,陈某不会让你失望的。”
春桃自孟停云走后便借口出来了,一直候在院子里,就等陈喧一声令下,如今陈喧和左昭达成了一致,她微微垂首站着,大雪覆盖在她的头顶,她不敢动,直到门开,陈喧穿着一件狐皮的大氅出来,看了她一眼。
“去吧,尽快动手,上回你失手我不跟你计较,今日这次若是还不成,你便不再是我郡王府的人。”
春桃闻言噗通一声跪下,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她泫然欲泣:“公子,春桃已经是您的人了,我一定尽心尽力,只求公子不要赶春桃离开。”
陈喧抬步下了台阶,台阶上留下一串脚印,他抬手将春桃扶起,指尖捏着她的下巴,指腹重重地摩挲着,脸蓦地凑近,轻嗅了一下:“你乖乖听话,好好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春桃的脸微微涨红,忍着下巴的疼痛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抹红色身影自拱门处转出。
“景郡王。”
陈喧的手陡然一松,立即背到身后,他瞧了一眼踏雪而来的邵绮梦,目光也变得温柔,瞥了一眼春桃,低声道:“你去办事,麻利点。”
春桃应了一声便退下了,经过邵绮梦时微微福了福身,邵绮梦只觉得这姑娘面生的很,她在陈府这么久,似乎从未见过,但也并未多想,毕竟陈喧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府里多几个姿色出众的婢女也是常有的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陈喧就好,或者你想更亲密一点,叫阿喧吧。”
邵绮梦身形一顿,依旧冷着一张脸,略带警告地道:“景郡王请自重,我之所以答应留在陈府,是想请景郡王帮忙见到林旭,可是这么久了……”
她欲言又止,她知道林旭在躲她,若是没有陈喧的帮忙,她定然是见不到林旭的。
陈喧面上始终笑着,心里却暗暗道:林旭,今夜他就要去见阎王了,到时候你还不是我的人!
可是邵绮梦并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盘,见他不语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陈喧被她盯的无奈,只得安抚道:“那林旭神出鬼没的,我也在找他呢,可是每次都吃闭门羹,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苏城。”
“莫非他已经回京都了吗?”邵绮梦拔高了音量。
陈喧耸耸肩,故作无知:“这谁知道呢,他的行踪也没义务向我报备,你别急,我派人去查查。”
说着双手就要搭上邵绮梦的肩膀,邵绮梦警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积雪太厚,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林旭刚落到墙头,就瞧见陈喧一把搂住了邵绮梦的腰,他咧了一下嘴嫌弃地“咦”了一声,又在墙头听了一会,二人似乎没多少交谈,但可以肯定的是,邵绮梦被陈喧骗了,他不是好好的在这吗,怎么说的好像他要死了一般。
直到天黑陈喧也没出府,而邵绮梦也早早地回了屋,林旭觉得索然无味,又去巡察使府上转了一圈。
沈惜禾好不容易将孟停云送到林府,刚进门便瞧见春桃迎了出来,她诧异地看看院子里,问:“沈叔呢?”
春桃躬身站着,声音甜软:“沈叔说近日都会有大雪,他得屯些米粮在府上,一早便去街上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沈惜禾瞧了一眼搭在她身上的孟停云,原本想着把他交给沈叔放心些,又看了一眼乖巧的婢女:“你过来,帮忙把他弄进去。”
春桃应了一声,跟沈惜禾一左一右地架着孟停云就往后院走去,院子里的积雪很厚,虽然有人分担了重量,但还是走的很吃力。
沈惜禾越走越恼火,忍不住踢了孟停云一脚:“喂,你能不能自己走啊,重死了!”
孟停云哼唧了一声,却压根没有要自己走的意思,沈惜禾瞪他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在另一侧的春桃似乎丝毫不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