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答应儿臣不生气儿臣再起来。”孟停云略带撒娇地道,沈惜禾愣是憋住了笑,她终于知道孟停云以往对她为何如此会撒娇了,原来根源在这里,当真是有父母宠爱的孩子心性都较为单纯呢。
皇上没辙,只得应了他,见皇上应允,他这才一把拉过沈惜禾,站在自己旁边,诚恳道:“父皇,其实,惜禾是女儿身,当年沈家逼不得已才让她女扮男装治理西陵,实在是沈府一门男丁皆战死,若是不推个男丁出来,沈家一众女眷怕不是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他说的尽可能可怜,终于让皇上的眉头都蹙到了一起,时不时地唉声叹气,很是同情沈家一门。
但到底是欺君之罪,皇上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孟停云了解他,从小他便善于察言观色,赶在皇上生气前道:“父皇,您看如今的西陵,富庶安定,即便是男儿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此,当年西陵频频受到海蔻骚扰,又有一群居心叵测之人虎视眈眈,惜禾作为女子,吃了多少苦才熬过来,还请父皇莫要再降罪于她。”
“儿臣心悦于她,恳请父皇赐婚。”
皇上已经开始吹胡子瞪眼,前一件事还没消化,这就要他赐婚了?
可是孟停云等不了,还不等皇上表态,他又接着道:“若是您不想您儿子的心上人被人抢了去,就成全儿臣吧,儿臣此生非她不娶。”
“谁?谁敢抢我皇儿的心上人?”皇上一拍桌子,怒目而瞪。
孟停云一听,成功将皇上带偏,心里偷着乐,面上却瘪了瘪嘴:“还有谁,可不就是你那个好弟弟,我的好皇叔吗?”
沈惜禾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卫洛什么时候觊觎她了?
可是现在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只能静静地看孟停云表演。
皇上显然被他的情绪带动,又是生气又是同情,再看向沈惜禾的时候似乎就忘了她女扮男装这回事了,语气虽然仍旧严厉,但到底没多少怒意了。
“你便是沈惜禾?”
“回陛下,是微臣。”
皇上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眉目清秀,瞧着是挺周正的姑娘,不过眼下穿着男装,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对于欺君之罪,皇上始终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但是最疼爱的皇子却偏偏袒护地不行,他吊着的一口气迟迟没呼出来,憋了好半晌才一拍桌子道:“罢了罢了,你母后近些年身子也不好,只要你能安稳成个家讨的她欢心就成了,不过沈家这欺君之罪也不得不罚。”
孟停云还想撒娇,却被皇上一个瞪眼制止住了。
“父皇想要怎么罚?”
皇上看向沈惜禾:“待钴土矿开采完成,责令沈家烧出一百件贡瓷来。”
“臣领旨。”皇上话音刚落,沈惜禾便迫不及待地谢恩,她当然知道孟停云替她操心,这么一来,倒是不给皇上反悔的机会了,烧瓷对她来说哪里是惩罚,简直是恩赐嘛。
钴土矿开采的事交给了孟停云去督办,但是让孟停云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真的答应分一半给卫洛。
这件百思不解的事在周秋芸面临生产时暂告一段落。
周秋芸在冬天生了个大胖小子,也是在这一天胥子瀚用钴土矿附近的佛头青解了张明和沈惜宁身上的毒,沈惜宁坐在闺房里,听着声如洪钟的啼哭声,微微笑着,这是胥子瀚的孩子,是她一手促成的。
胥子瀚静静地坐在院子里,鹅毛大雪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
沈惜宁撑了一把伞站在回廊下,虽然毒已解,但是她仍旧怕冷,新入府的小丫头拿了一件白色大氅替她披上,便又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到了一旁,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她,也怕惊扰了那焦虑不安的男人。
沈惜宁终是缓缓走了过去,胥子瀚后知后觉地抬头,见她一身白衣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他有瞬间的不知所措,屋里头还是乱糟糟的,只听得脚步不停,屋外却是静悄悄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胥子瀚终究是扯了扯嘴角,想给他这个未过门的妻子一个笑,可是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沈惜宁也跟着笑,然后缓缓蹲下身来,仰头看着他道:“谢谢你救了我,那次的药是我下的,对不起,本想成全我自己,没想到阴差阳错却还是成全了你们,也许这就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那我还是该回到属于我的地方去,至于婚约,我会同老太君和母亲说清楚的。”
她始终笑着,落在旁人眼里,竟像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在说着悄悄话。
胥子瀚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沈惜宁看出他的感动和哀婉,抢白道:“不要感动,也别记得我了,下辈子终是不会再见的,各自安好吧。”
她说完忽然起身,弯腰抱了抱胥子瀚,脸颊在他的头顶轻轻蹭了蹭,然后决然转身,待胥子瀚回过神来时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沈惜宁走了,去了长青谷避世而居,而沈惜禾却在京都被劫持了。
劫持她的正是意图逼宫的二皇子孟停琛。
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沈惜禾是女儿身,又得知孟停云非她不娶,所以还犹豫不决要不要逼宫的,这回果断下了决心,要用沈惜禾逼孟停云放弃江山,老皇帝被气地不行,却没露出多少担忧之色,他被软禁在寝宫里,虎啸卫也进不来,与孟停琛的士兵对峙着。
孟停琛是借助了兰妃娘家的势力一举起兵,这件事清河郡主也是知道的,自从知道孟停云不打算娶她,而是看上了沈惜禾之后,她也索性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努力说服了自己的亲爹走上了谋反的路。
整个皇宫被围地水泄不通,铁桶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孟停云被孟停琛用剑指着,他仍旧神情倨傲,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孟停琛冷笑:“死到临头还是这副样子,你就不怕我先宰了你的小娘子?”
他的手指在沈惜禾的脸上轻轻抚摸,孟停云这才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孟停琛一抬手,长剑瞬间搭在了沈惜禾的脖子上,他稍稍用力,沈惜禾的脖子便映出一道血痕,有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哟,还挺有骨气,不愧是西陵霸主。”
“孟停琛你放了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孟停云赤红着双眼,生怕孟停琛手里的长剑再进一分。
“啧啧,果然。”孟停琛冲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快速将手里的剑丢给孟停云,“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便放了她。”
“不要,孟停云,别信他的。”沈惜禾着急地喊道。
“闭嘴。”脖子上的长剑更进了一分,沈惜禾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如今放眼皇宫,所有的人都是孟停琛的,里里外外被换了个遍,兰妃娘家的兄长本就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如今也加入了这场谋反,看着形势大好一片,只要孟停云抹了脖子,那孟停琛便能稳坐江山。
孟停云看了一眼四周,固若金汤般的皇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如今就只有他和沈惜禾置身其中,想逃脱真是难于登天。
他捡起地上的长剑,眉眼依旧清冷,看向沈惜禾的目光却带了一丝笑意和温柔,沈惜禾揪着的一颗心被他这个眼神安抚,她忽然觉得孟停云不可能毫无准备,她也要从容一些,才能不拖累他。
果然,正等着孟停云抹脖子的孟停琛笑容还没消失,就见宫门被打开,卫洛领着胥子瀚和林旭押着兰妃进了宫门,那些士兵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让开一条路。
“母妃。”孟停琛虽然混账,但是对自己的生母相当尊敬,见林旭拿着长剑架在她脖子上,孟停琛一下子便慌了。
兰妃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若是因为她功亏一篑,那赔上的便是所有人的性命,她一笑,甚是冷静:“琛儿,别心软,杀了孟停云,不然我们都得死。”
语毕,她便想用力往剑上撞去,林旭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她的身子,同时捏住她的下巴,以防她一招不成再来一招咬舌自尽。
自杀未果,倒让孟停琛松了一口气,可是局面也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卫洛显然是有备而来,将手里的长剑轻松挽了个剑花,笑意盈盈地对沈惜禾道:“小丫头,往日你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今日我若救了你,你能否对我笑笑?”
孟停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对他建立的丁点好感被这么一句话击地烟消云散,一双怒目瞪着他。
孟停琛却哈哈笑起来:“想救人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大言不惭。”
话音一落,孟停琛大手一挥,严阵以待的士兵瞬间将几人包围,很显然,他最终选择了牺牲兰妃,仍是要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可是预想的激斗没来,那些个士兵却忽然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往下倒,与此同时,宫门被打开,虎啸卫和一众身着铠甲的士兵冲了进来,面对这些失去了战斗力的叛军,只片刻就收拾地干干净净。
孟停云从地上站起来,一脚踢开头晕眼花的孟停琛,一把接住快要晕倒的沈惜禾,急匆匆往御书房跑去,恰在此时,皇上却带着小德子出现在了高台上。
至此,一场谋反轻松被压下,而始作俑者孟停琛被贬为庶民,后代用不得入朝为官,兰妃和她娘家人皆被处死。
卫洛将软剑别在腰身,笑着问皇上讨赏:“皇兄,你那一半矿山不亏吧?不过我倒觉得少了些,要不再赏点别的?”
“皇弟,看来你是想成亲了,朕这就给你赐婚……”
“别别,我开玩笑的,有一半矿山够了,够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卫洛早就知道孟停琛有所动作,以此为条件换取了一半的钴土矿,同时,他只会胥子瀚准备了迷药,而给孟停云随身携带的药瓶里早就换上了解药,如此,一场戏将孟停云和沈惜禾都编排了进去,让他们也成了局中人。
不过好在一切尘埃落定,孟停云被册封太子那日,宣布纳妃,但是新娘子却没在宫里,典礼一结束,孟停云便迫不及待地往西陵赶。
等他见到沈惜禾时,沈惜禾正黑着一张脸,在崀山的窑口烧瓷。
“深深,数一下,还差多少啊?”沈惜禾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了,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沈深深又数了一遍,“还是十五啊,小王爷,还差好多呢。”
孟停云一笑,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这些是父皇要的贡品?没事,我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烧完了我们再回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