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丽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眷恋地看了眼冯吉，叹了口气，走上犯人席。
冯吉则被挣扎地压出去。
直到被拉出门，他的目光还是紧紧钉在李彩丽身上。
女人，却没有回望过他。
还没等法官质询，她就已经自己开口，说出了所有干过的恶事。
包括老楼总夫妇的死。
“我跟冯吉说，那老头不想帮我，就干掉他。冯吉就安排了一个欠债还不起的司机，撞死了他们。”
说到这里，李彩丽的神情冷漠地没有丝毫变化。
根本看不出，她的一句话，杀死了自己曾经的情人。
她和这个情人，甚至还有楼亦书这个孩子。
这些却根本无法打动她。
冯吉也无法。
凤如雪看着她麻木冷漠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女人的内心。
李彩丽怎么可能会被那些男人影响呢？
明明这个女人从出生开始，就受着男权社会的压迫，她挣扎也挣扎不出这个深渊。
于是她学会了利用自己的优势，在这个社会里生存。
不顾一切手段，只想挣更多的钱。
为的，就是和她有同样命运的女儿李佳。
除此之外，李彩丽不会在意任何事。
凤如雪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苦涩，又悲凉。
李彩丽的做法不值得被原谅，但如何避免出现下一个李彩丽，确实所有人必须面对的问题。
在思考中，凤如雪冰冷的手，突然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顺着望去，对上楼兰庭悲伤的双眸。
他轻启薄唇，说道：“在婚礼上，你和我爸妈承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凤如雪愣住。
记忆好像突然涌向，她想起自己穿着昂贵的手工婚纱，举着捧花，笑得幸福骄傲。
年轻的她信誓旦旦地向老楼总夫妇保证：“我当然会一直陪着兰庭呀！”
却没看到凤父凤母担忧的目光。
也许是看到了，但年轻的她却过于自信。
相信她和他一定会厮守一生。
可惜，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凤如雪收起回忆，也收回了手。
她不顾楼兰庭那双溢满悲伤的双眼，淡淡地说：“你也违背了你的誓言。”
楼兰庭的心，仿佛被这句话狠狠插了一刀。
他何尝不记得，年轻的他拉着新婚妻子的手，站在凤父凤母面前。
毫不犹疑地说：“我会护如雪一辈子。”
最后，却是他伤她最深。
审判已经不用再听，凤如雪无视楼兰庭苍白的脸色，起身离开。
走出法庭，她却有一种紧迫感。
这次案件是结束了。
但部分弱势群体面对的困境却仍然存在。
凤如雪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似柔软，却又满是硬茧和伤疤。
她想做些什么……
……
马伟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导演。
说他是导演，都是夸他。
应该说，他只是一个混迹演艺圈，却连一部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的……新人。
年纪不大，毕业五年。
一事无成。
眼看奔三，家里催得紧，劝他回家考公，实在不行，家里出点本钱，在县城做个小生意。
也比他在外面瞎混强。
但马伟民都拒绝了。
他一贯都是顺从的好孩子的。
父母哭着问他，到底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他，就非要留在外面。
可能是以为他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生怕他误入歧途。
马伟民却腼腆一笑，好像还是那个初入社会，单纯天真的大学生。
他说：“我有个剧本，一定要拍。”
父母非要看看那个剧本，到底有什么吸引力。
马伟民有些犹豫，但还是给父母看了。
看一次，就被撕一次！
父母尖叫怒吼声，好像还在耳边。
“我送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拍这种乌七八糟的玩意的！”
“滚！你要是拍这种电影，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所以马伟民滚了。
他坐在路边台阶上，从背包里熟练拿出复印本剧本，随手翻了一页。
一边看，一边嘀咕：“怎么谁看都要撕一次啊，复印费很贵的。”
他给很多知名影星送过剧本，厚着脸皮拦住人家，非要让他们看看。
结果和父母反应一样。
看一次，撕一次。
马伟民叹了口气。
难道他的剧本，真的这样令人作呕吗？
“什么样的剧情，能让人看一次撕一次？”
一双精致的高跟鞋，出现在马伟民低垂的视野内。
冷冽的声线十分适合配音。
马伟民发挥导演基本素养，听到问句时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看他呆呆愣愣地坐着，动也不动。
凤如雪好奇地歪头，毫不在意台阶上的灰尘，随意坐在马伟民身边。
拿过他手里的剧本，打眼看了起来。
马伟民惊了：“诶！你可别撕……啊？”
凤如雪快速地翻完了整个剧本。
也没撕。
头一次出现的反应，让马伟民惊讶了。
“你不撕啊？”
他问。
凤如雪嗤笑：“你想让我撕一下？”
摇了摇剧本。
马伟民连连摇头：“复印费很贵的。”
可他还是疑惑：“你不觉得……恶心？”
凤如雪愣住，她随手翻开剧本，回忆刚刚看到的剧情。
这其实是一本‘写实’的故事。
因为过于写实，所以引人厌恶。
一个叫春梅的女孩儿，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死在昏暗巷口。
春梅是五个兄弟姐妹中的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理所当然地，她得不到疲惫又勤恳的父母的任何关爱。
并不是父母不想，而是家里太苦了。
为了生个儿子，他们连生了五胎，五个孩子吃穷了家。
于是春梅懂事早，想着帮家里干点活，甚至挣点钱，能让弟弟妹妹吃好点，长高个。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稚嫩的女孩被老头邻居诱骗，只为了几颗糖，几毛钱。
长大了些的女孩儿，在家和县城里来来回回，每次都是跟着一个肮脏的货车司机。
偶尔，她能带些钱回家了。
成年后的春梅，在县城里住下，同住的都是一样的姑娘。
她们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每天很累，来来往往的顾客，让她疲于露出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