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南霜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的回了平王府。
一进门，小厮就跌跌撞撞的迎了上来，大哭起来：“娘娘，不好了，殿下他，他服毒自尽了！”
“你说什么？”
霍南霜只觉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平地炸起惊雷，将她遽然定在了那儿。无数的念头，如同潮水一般，迅速的涌进她的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令她完全不知所措。
面前的小厮，犹在她耳边继续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的只有一句——
萧云瑞死了？他死了？
怎么办？他死了的话，自己怎么办？
霍南霜骤然意识到这一点，顿时一个激灵。初初听闻那个男人服毒自尽的震惊，在这一刻已尽数被恐慌取代。
——
萧云瑞饮鸩自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成帝手里握着他的遗书，眸底暗芒涌动，在烛火掩映下看不太分明。
殿中一片冷寂，众人各怀心事，一时谁都没有开口，惟有八皇子困惑而伤心的哭声，真情实感的响彻着——
“太子哥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自尽啊？他之前还答应我，要带我去捡石头的……”
少年清亮的嗓音，因为哽咽逸出几分沙哑，抽噎的哭着。
“八弟，大皇兄已经不是太子了。”
萧云玮没忍住开口道。
他这一声，一下子叫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了他身上。萧云玮自知自己一时失言，也有些不知所措，半响方道：“我只是随口提醒一下八弟而已。”
成帝虽没有多说什么，但脸色却十分难看。
“八弟有一点没有说错，大皇兄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服毒自尽？”
萧云璟目光沉沉的在几个兄弟之间转过。百里家谋反事败，他作为太子一党，虽然眼下看似并未遭受什么牵连，但是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这几日他分明感觉到朝中大臣们对他的防备和避之不及。
如今萧云瑞又突然服毒自尽，不得不令他多想。毕竟，谋反的事情出了之后，他曾经私下里找过萧云瑞，却并未见他有任何轻生的念头，而且，父皇似乎也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否则不会只是将他贬为平王，这令他不得不怀疑，萧云瑞的死，可能另有隐情。
在他看来，除了他自己之外，在场的其他皇子，每一个都有嫌疑。
“五弟这是怀疑大皇兄的死，是有人谋害吗？”
二皇子不经意般道。
“臣弟只是觉得事有蹊跷罢了。”
萧云璟好似一片坦然。
“五弟向来同大皇兄关系密切，大皇兄骤然离世，五弟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萧云玮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点明着他与萧云瑞之间的关系。
萧云璟几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脸色一沉，道：“四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没有什么意思。”
萧云玮悠悠的道：“只是五弟既然怀疑大皇兄的死，可能并非服毒自尽，那么五弟认为，是谁害死大皇兄的呢？”
“够了！”
只听成帝一声断喝，总算是打破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你来我往，明争暗斗。
众人顿时噤了声，眸中情绪一时间闪烁未定，不一而足。
惟有八皇子愣愣的站在那儿，至今反应不过来，为何自己悼念太子哥哥的一番话，会引来其他兄长这一连串的争吵。
萧云珩下意识的往旁边的三皇兄身边靠了靠，毕竟，目前看来，好似只有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三哥，才最正常。
殿中一片诡异的沉默，压抑的气息悠悠飘荡在各人之间。
成帝捏着手中的遗书，眼眸深处，精光闪烁。
遗书中，萧云瑞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自己从未有谋反之意，为免将来父子离心，惟有一死以证清白。
成帝不得不承认，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先前他的确是感念他的一片赤诚之心，所以只将他贬为了平王，但是这些许的父子之情，很快就被接踵而来的权势纷争所掩盖。
百里家虽然全族被下狱，但尚有幼子戍守边关，逃过一劫，山高皇帝远，那百里无殇日后无疑会是巨大的威胁；而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百里家残存的势力，亦不容小觑；更何况朝中还有一群暗自支持太子的大臣，难保某一日他们便会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重新扶持废太子登位。
至于萧云瑞自己，他又当真甘心母后及其外祖一家落得如此下场吗？
万一某一天，他后了悔的话，到时候他是不是会像背叛母族一样，背叛他这个父皇呢？
这几日，成帝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为的正是这种种隐忧。
正当他犹豫要如何处置这个大儿子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自己主动服毒自尽，而且瞧他信中所述，分明是也想到了自己担心的事情，所以才会为免他为难，甘愿选择自行了断。
初初得知这一点，成帝不是不震荡的。纵然他向来铁石心肠，也不禁感叹他的果断决绝。
对这个曾被他立为太子的长子，他一向是不喜的，毕竟，在他眼中，他这长子，历来平庸，文治武功，没有一样配得上太子之位，更何况还有个权势滔天的母族，这一切，都注定了他的原罪。
再加上萧云瑞本身性子疏淡，以致他们父子之间并不亲近，但成帝自己也清楚，虽则他不似其他儿女一样，着意讨好于他，但却有着赤子之心，在大是大非面前，更有他自己的坚持，所以，当皇后与百里家意图谋反的时候，他料定当时身处漩涡的大儿子，一定会站在他一边。
事实证明，他没有赌错。
如今，他更是不惜饮鸩自尽，无论他这样做，是为大义，还是担心他的猜忌，他能做出这个决定，对成帝来说，已是很满意。
念及此，成帝难得对他这个大儿子起了几分怜惜之意。心中一动，遂道——
“瑞儿既然不在了，从前的事情，休要再提。”
成帝警告性的瞪了一眼蠢蠢欲动的众儿子，然后道：“传旨下去，追封其为懿文太子，至于丧事，就按他自己的意思，一切从简，还有，如他所愿，将他与先太子妃合葬吧。”
顿了顿，成帝的目光再次在几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萧云琅的身上：“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
萧云琅领命，微垂的眼眸，遮去了一切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