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下到坝上的道路全是上坡，还好那时都是土路，也不是很滑，但一侧是山，另一侧就是比较陡的斜坡。
孙远盛就催着马快点前行，但呼呼的北风，吹得马儿都睁不开眼了，马儿更不愿意往前走，就想掉头下山。
孙远盛一看这样不行，就下马牵着马儿缓步前行，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坝头的风实在猛烈，夹杂着雪花被风吹到脸上，那就像是被甩到脸上一样生疼。
孙远盛把自己包的只剩下两只眼睛在外面，马儿也冻的不行，不肯前行。
孙远盛实在后悔，没有早一天回家。
天已经变黑了，而他才走到半坝，只有坝头上才有镇子和大车店。
必须早点到坝上，不然，可能会被冻死在半路。
回头看看马的缰绳，也快从笼头的接口处断开了，但这手根本不敢伸出手套去重接，只能等找到人家了再说。
就在孙远盛低头艰难前行，快到坝头时，他猛然看到前面有亮光，也顾不得多想，加紧了步子向亮光走去。
越来越近了，也看出来了，那是一家大车店。
就在孙远盛抬头之时，马儿挣断了缰绳，掉头向坝下跑去。
孙远盛看看手里的半截缰绳，气得直跺脚，你是老马识途，能回到二姐家，我这回家的路，可就艰难了。
看来只能明天再想办法。孙远盛也知道，以前走这条路，没见过什么大车店，可能是自己只顾低头走路，走错路了，或者是今年新建的吧。
孙远盛实在太冷了，赶紧进去，去柜台找店伙计，可没见人，只是那油灯还亮着，他赶紧坐到火炉旁，把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解开，清理了身上的雪，把帽子围脖，放到火炉旁边烤着。
孙远盛从怀里取出一块混糖饼，放到火炉上，烤热乎了再垫垫肚子，又起身去柜台取水壶，这才注意到，柜台前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大炕房一间，不供吃食，落款是，安乐车马店。
等不到老板，孙远盛就想着先休息一晚，明天天亮再付店钱。帽子围脖也烤干了，举盏油灯，进了房间，木门有些破旧，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房间门在东南角，房间不大，南侧墙上有两孔窗户，北侧是一大通炕，上面睡满了人，炕沿下摆放着几双毛毡靴，炕上的鼾声此起彼伏，就像是打鼾比赛。
这也是个小店，只有北侧有炕，孙远盛即使很烦这些吵杂声，也得找个地方挤一下，可这些人一个个膀大腰圆，把本来不大的炕都占满了，根本没有容得下他的空间。
孙远盛四下看看，还好，这炕入深够长，有二米多，有两位个子不高的人，脚下还有空间，他正好可以蜷缩一下，暂且躲过风雪。
于是，吹灯脱鞋，在几个人的叫骂声中，挤到了那些人的脚下。
虽然炕热，可被子被别人盖完了，再加上这一双双捂在毛毡靴里的臭脚，孙远盛蜷缩一团，把皮袄捂到了身上，棉帽一扣，只露出两只眼睛，将就着合眼睡觉。
只要他不动，外面还真看不出这角落里睡了个人。
不知何时，外面风停了，天也晴了，月亮出来了，再加上雪地的反光，屋里也没那么黑了。
孙远盛被这些人的鼾声，吵得睡得没那么踏实，他被突然的吱呀声响惊醒了，他轻轻转过身，眼睛看着屋门，门开了，但没看见有人进来。
孙远盛心想，难道是又有人要投宿吗，想睡只能睡外面的凳子上了。
那个年代，劫匪小偷猖獗，要是半夜来车马店偷抢东西，也不是没有过。
想到这些，孙远盛的心跳加速，更不敢再动，迷着眼看着门口。
此时，只有原先那些客人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月光从打开的门射了进来，这房间一下显得格外诡异。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停到了门口，孙远盛心里咯噔一下，麻烦了，遭到歹人了。
正想之际，那个黑影进门了，弓着腰，小心翼翼向屋内挪动。
孙远盛的心都到嗓子眼儿了，透过月光，看到这个黑影是一位老人，是一位老太太。
头很大、或者说脸很长，在月光下，隐约能看到那张脸，白的像纸，脸可能有一尺长了，眼睛看不清，只能看到两个黑洞，头发很高，上面还围着一块布，穿着一件深色长袍。
孙远盛被这长相怪异的老太太，实在是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蜷缩在角落，动也不敢动一下。
老人明显腿脚也不好，步子很小，看不到她走路时的起伏，或者说是老人是慢慢飘着的。
难道这是店掌柜吗，她进来怎么不点灯，可能是怕打扰客人休息吧。
老太太走到炕边，走个来回，嘴里说了一句。
“今天不错，客满了”。
孙远盛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声音，就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沙哑低沉，听似无力却字字入耳。
说完话，老太太把头低下，脸靠近了门对面的旅客，视线被挡住，孙远盛也不知道老太太在干什么，难道是要看清客人的面相吗。
这时，孙远盛听到有很细微的吸溜声响过，接着，老人向第二位客人挪动，再低头，然后又是一声吸溜。
那鼾声也停了，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让这些人停止了吵闹的打鼾。
慢慢的，老太太移到了孙远盛脚的方向，孙远盛不敢低头去看，但能听到，只要老太太吸溜过后，就再没鼾声。
到最后，只能听到地下窸窸窣窣的动静。
孙远盛没看到老太太，而是听到炕沿下，传来衣服和地面摩擦的声音，那声音，很慢很慢，停一会儿再往前挪。
直到那个声音到了门口，那个老太太慢慢站了起来。
又低着头，把人头一个一个又摸了一遍，还在每个人的被窝两侧摸一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此时的孙远盛，自己也能感觉到，头发已经直立起来，快把大棉帽顶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像是十年老茧，紧紧箍住了自己的身体，一点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