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蘑遥远且朦胧的童年记忆深处,七岁那年的冬日夜晚,如同一幅被神秘墨彩肆意涂抹的诡异画卷,在岁月长河里始终氤氲着挥之不去的神秘气息,深刻烙印心间。
那夜,浓稠如墨的黑暗紧紧裹着村庄,寒风恰似孤魂野鬼般在街巷间凄厉呼啸,约莫晚上 十点多,姥爷家那扇陈旧厚重、满是岁月斑驳痕迹的大门,被一阵急促且杂乱无章的敲门声震得簌簌发抖,仿若有只无形的手在慌乱拍打着,急切要闯入这方宁静天地。
姥爷本已在昏黄灯光下、暖烘炉火旁渐入梦乡,被这突兀声响惊得瞬间弹起身,边趿拉着鞋往门口快步走去,边扯着嗓子大声问询:“谁呀?”门外之人声音透着惶急,高声回道:“姥爷,您快去瞅瞅吧!老三媳妇像是犯邪病了,整个人魔怔得厉害呐!”
这老三,实则是姥爷一位外姓侄子,说来这亲缘纽带,像根纤细且七拐八绕的丝线,略显牵强。
他母亲朱老太与姥爷是表兄妹,按村里辈分,我平日里见着老三,还得恭恭敬敬唤一声“三舅”。
虽说亲缘关系似隔了好几重山水,可同在这巴掌大的村子里,鸡犬相闻、炊烟相融,日子久了,彼此间走动频繁,情谊倒也亲厚,哪家稍有风吹草动,邻里间便如自家事儿般上心,是以他家闹出这般异常,自然赶忙唤姥爷去瞧瞧。
姥爷不及多思忖,匆匆披上厚实棉衣,一把抱起缩在炕角、满脸懵懂又满是好奇的我,裹挟着一身夜色,朝着三舅家疾步而去。
一路上,寒风似刀刃般割着脸,我窝在姥爷怀里,却因那未知神秘之事,心口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紧张得怦怦直跳。
待我们赶到三舅家,好家伙,那主卧外头早已乌泱泱围满了人,有身形矫健的小伙攀在门框上,脑袋拼命往里探,似想瞧清屋里乾坤;还有几个婶子大妈挤在窗户边,踮着脚尖、伸长脖颈,把窗户玻璃都捂出一层朦胧水汽。
姥爷抱着我,费了好大劲儿,像在人潮里艰难泅渡般,才从缝隙中进屋。
跨进屋内那一瞬,眼前景象仿若一道惊悚霹雳,直直劈在我心间,惊得我头皮发麻。
只见三婶发丝蓬乱如荒草,肆意飞舞,双腿盘坐炕上,身子却直挺得像根紧绷木棍,目光狰狞凶狠,仿若被恶鬼附了眼,死死盯着前方虚空处,那眼神似能穿透一切、择人而噬。
炕沿边,三位村里上了岁数、平日德高望重、哪家纷争都请他们坐镇评理的老人,正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侧身跨坐炕沿,低声商议着对策。
姥爷轻手轻脚凑到炕沿,压着嗓子问道:“这是咋个情况呐?”其中一位老人面色沉郁,摇头叹道:“估摸是被哪个死鬼缠上、附了身咯,刚闹腾好一阵,啥都没问出来,只能先候着,瞧下步动静。”
姥爷颔首,转身欲将我安置在人群前,脚刚沾地,就听身后一老人颤声惊呼:“不好,又要发作咯!”我心一紧,忙扭头望去,这一望,顿觉寒毛倒竖。
只见三婶腰身陡然弯折,双手似铁钳般死死抠住床单,脖颈后仰,从嗓子眼迸出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屋中凝滞空气,直刺人耳膜,仿若要把灵魂都震出躯壳。
此时,一老人强作镇定,冲着三婶大声喝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这般祸害人作甚?”
谁料,三婶竟开了口,声音低沉喑哑,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我要扣瞎这挨千刀的双眼!”
言罢,抬手便要朝自己眼睛狠狠抠去,幸得旁边老人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手腕,可这一拦,三婶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了,整个人在炕上翻滚扭动,嘴里叫嚷不停,好似有无尽痛苦与怨愤要宣泄。
姥爷见状,忙唤门口几个年轻小伙,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才将三婶牢牢摁在炕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姥爷紧盯着三婶,神色骤变,呐呐道:“刚那声音,咋恁像朱家姐姐呐?”
众人细听,可不是嘛,那嗓音虽粗粝喑哑,可说话间的语调起伏、用词口吻,活脱脱像极了故去不久的朱老太。
姥爷稳了稳心神,冲着虚空处,和声劝道:“姐姐呀,你有啥委屈难处,尽管同我们唠唠,但凡能办,绝不推脱。娃娃们年轻不懂事,过往那些磕绊,您老就别搁心里头计较啦。您瞅瞅,大孙子还小,日子还长,可不能这么折腾呐。”
神奇得很,姥爷这番恳切言辞刚落,三婶那沉沉的喘息,竟似春日冰河消融,渐渐平缓下来。
约莫两三分钟后,三婶悠悠开口,声气虚弱:“给我两碗水,喝完我便走。”
姥爷忙不迭喊人去厨房端水,水来后,又示意摁着三婶的小伙松手,众人刚一放开,三婶“嗖”地坐起,捧起水碗,仰头“咕咚咕咚”,须臾间将两大碗水饮尽,随后身子一软,后仰躺倒在炕上,阖目似睡去,屋里一时静得针落可闻,只剩众人此起彼伏的喘气声。
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日子能重回正轨,可谁曾想,平静表象下暗潮汹涌。
某夜,毫无征兆地,三婶再度“犯病”。
彼时,月隐星藏,小院被墨黑夜色浸没,三婶仿若被邪祟操控的木偶,陡然发了疯,在院里横冲直撞,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嘴里嘶喊着含混不清的话语,声音尖锐划破夜空。
众人闻声赶来,围在四周好言相劝,可她仿若失了心智,充耳不闻,但凡有人靠近半步,便呲牙咧嘴、挥舞手臂怒吼,状若癫狂野兽。
正焦头烂额时,一老者眉头紧皱,跺脚道:“这般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去请隔壁村三爷吧,他可是有名的阴阳先生,周遭鬼怪都得敬他三分呐。”
众人纷纷附和,可三舅一听,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连摆手,急道:“使不得,使不得呐!万一请来啥‘有求的’,我妈在地下不得遭大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