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只是石头的黑影,可总感觉自己的前胸和后背,就是冰火两重天。
这空人走着都要歇歇脚的上坡路,他硬是一口气走了下来,他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可他听老人们说过,走夜路别回头,一回头,肩膀的灯就灭了,那时会被鬼上身的。
刘老三晃晃脑袋,又咳嗽两声,使劲不让自己想到这鬼怪之事,他就赶紧去想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很快上山了,然后再走二里下坡路,过河就到村子了,他边走边哼唱着察哈尔地区特有的二人台浑段子。
他那破锣嗓子的小调,惊起了草丛的兔子,从他脚下嗖的一下窜了过去,吓得刘老三一声喊叫。
看是小动物,他的喊声由颤抖变成了哈哈大笑。
但他能感觉到,后背的衣服已经湿了。就这样,刘老三下了坡,走到了小河边了,小河东边,就是我们的三村了。
他听到了村里的零星的狗叫,村子里的动静让他顿感亲切,那狗叫声不再让人厌烦,反而是那么踏实。
想想自己一路的惊慌,他自己都笑了,这话可不能和村里人说,那得朝笑他好几年。
他认真听着狗叫声,他甚至听到了,村子最西边的范家老三孩子的哭喊声,那是他在打儿子,肯定是他儿子又偷别人家的土豆,换零食吃了。
他也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是的,一个女人的哭声,这个哭声随着他向前的脚步越来越清晰。
刘老三收起了笑容,放慢了脚步,他这次又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就在河的这边,到了自己村子,胆子也就大了。
刘老三老远就故意又唱起了小调调,声音也渐渐放大,他也怕突然出现,把人家给吓一跳。
那女人听到刘玉贵的声音,哭声也小了。
刘玉贵看这情况,就知道对方听到自己了,就喊话,这是谁呀,这么晚了,在河边干什么。
那女人的哭声突然更大了,刘玉贵又喊到,我是刘家老三,刚从石头湾回来的,你到底是谁啊。
你要再不说话,我可用石头砸你啊。
河边的女人停住了哭声,不说话,刘老三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他停下了脚步,背后的冷汗又流了下来,他感觉到此时的后背不是发麻,而是生疼,自己的耳朵也突然耳鸣了,也听不到村里的狗叫了。
他愣在原地,弯腰去摸路边的石头,他捡起石头,慢慢举过了头顶。
“刘家三哥,我是你们村北面的,你别打我。”
我们几个村子的村民关系都很好,是不是本家长辈,都要叫个叔伯爷爷之类。
年龄差不多大的,也都是哥姐之类。
刘老三听到那女人回话,也就把手放下了,但石头还没丢,他慢慢走过去。
模糊看到,这女人很瘦,很是单薄,头上戴着一块红头巾,上身穿着像是带有小白花的棉袄,深颜色的裤子,鞋子看不清,看着衣服都很新。
但一个女人大晚上走这么远,实在辛苦。
只不过,即使坝上的秋天有点凉,但穿棉袄好像还早了点。
打量之时,这女人还不停抽泣着,看来是受了大委屈。
刘玉贵问她:“大妹子,你咋大晚上在河边呢,你为啥在我们村呢,你这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大晚上要跑回娘家吗?”
女人点点头,哽咽着说:"刘三哥,我是咱北边村子的,前两年嫁到西边的杏花滩村胡家了。"
刘玉贵也知道,我们周边这些村子相互通婚也很正常,杏花滩就在石头湾的南边三里地,村后有一片杏树,都是胡家的。
那女人接着说,那胡家小子,整天就是去押宝,也不干正事。
人家其他兄弟的农田里,庄家都收回去了,你再看我们家的,那草比莜麦高,麦穗里更是没什么麦粒,胡麻也就半尺高。
叫人过来帮忙收吧,可粮食都收不回来。
也不能年年等着老人们给粮食吧,可他到好,说什么等哪天手气好了,赢个千八百斤的粮食,让我天天吃个饱。
我让本家二哥给放的羊,还没长大,就让他给卖了,把钱也赌没了。
这又要惦记卖大羊,我不让,他就把我打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要回去,不过了。
这不,走到这里累得不行,就坐下歇息一下,我走了好长时间了。
想想我这日子过得就难受,这才哭了起来。
刘老三也听说过,杏花滩再往南的几个村子,是有一群不务正业的人。
听罢也只能叹气,说到,“这么晚了,要不你去我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回你们家吧。”
女人说,“这不合适吧,那不是给你家添麻烦吗。”
刘老三说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啥麻烦不麻烦的,走,跟我过河。”
刘老三把羊腿又换个肩膀,把鞋脱了提到手里。
那女人一把拉住他,“三哥,我腿脚不好,怕凉,下不了水。”
刘老三停了一下,说到,“我背你过去吧,”那女人又说,“你把羊腿先背过去,再来背我,我不喜欢生羊肉的味道。”
刘老三笑了,“咱们这里的人,哪有怕羊肉味道的,行吧,你等一下。”
老三把羊腿和布鞋放到对岸的草坡上,又回来弯腰让女人爬到后背。
刘老三轻轻一笑,“看你瘦的,还没两条羊腿重了。”
说着就往河对面走去。那女人在后面也不说话,刘老三只觉得,这女人身上好冷。
过了河,刘老三把女人放下,低头穿鞋。
女人说话了,“三哥,我想想还是不去你家了,我回我们村呀,这大晚上的,让村里人知道就说不清了。”
刘老三还没回话,她转身就走了。
刘老三穿好鞋挎上羊腿,起身再去找女人,那女人已不见了身影。
刘老三低声喊了两嗓子,也没回话,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远处的几棵老杨树。
刘老三的冷汗再一次冒了出来,这大半夜的,是不是遇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