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尼罗2020-10-08 21:499,806

  小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大少爷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大少爷是懒散惯了的,当然不会和他一同起早,所以他悄悄的从那怀抱中钻了出来。清晨的屋子堪称寒冷,他迈着两条雪白的长腿,从床上一步跨到了地面。

  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寒战,他穿好了学校制服。悄悄的走出去要水洗漱了,他照例是不大照镜子,单凭双手摸索着梳头,熟能生巧,他飞快的给自己梳了个利利落落的小分头。

  放下梳子之后,他终于对着镜子扫了一眼,没有仔细观察自己的意思,纯粹是为了检查自己是否足够卫生。大少爷成天说他丑,这话从小听到大,他终于看不出了自己的美丑。既然看不出,那就算是丑,因为外人的话似乎不该太相信,而大少爷肯定是不会恭维自己的。

  坐在充当餐厅的东厢房里,他喝热气腾腾的大米粥,吃夹了牛肉的马蹄烧饼。这院子里没有活计,春兰站在外面,偶尔发一句话,也自有仆役听命劳动。小鹿还是有点怕春兰——他经常会怕个什么人,但是表面不露怯色,被怕的人也看不出他的心虚。

  吃饱喝足之后,小鹿抱着书包,像要上刑场似的,出门上学去了。

  小鹿昨天无故旷课一天,清晨在学校刚一露面,就被先生叫过去训了话。及至挨完训回了教室,他先和余翰文打了照面。余翰文伏在课桌上正在写字,忽见他来了,就连连的向他招手,脸上也有笑容。

  小鹿硬着头皮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听余翰文小声问自己:“你昨天回家之后,有没有再挨打?”

  小鹿坐下来,打开书包往外拿画报,同时也想微笑,以示自然:“没有,昨天干爹在家,干爹不许他打我。”

  说完这话,他发现自己微笑未遂,一张脸僵硬着没表情。很拘谨的把画报递向了余翰文,他扭开了脸,不想和对方对视。然而目光向旁一扫,他忽然发现有好些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

  余翰文接过了画报:“那你以后还能到我家玩儿吗?”

  小鹿迟疑着没回答,余翰文又问:“昨天说好了下午去东安市场吃冰激凌,没去成,今天去行不行?”

  此言一出,旁边有两名男学生起哄似的笑了一声,起哄过后,其中一人指着小鹿笑道:“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是灰姑娘的名字,这童话也是这些学生们早就读过的。听了这个比喻,众人一想,发现竟很确切,就哄堂大笑起来。余翰文心慌意乱的环顾四周,只是窘迫而已,小鹿却是心里有病,一听这话,真如同被人又揭了一次老底一般。他又怕又羞,为了掩饰自己的怕和羞,他霍然而起,反而是格外的凶恶。指着为首的一名男学生,他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再说一遍?!”

  那男学生比小鹿高了半个头,此刻迎着小鹿的手指,他做夸张的口型,发清晰的声音,用英文慢慢的说道:“辛德瑞拉,你今天吃了余翰文的冰激凌,明天余翰文就会到你主人家里提亲了!”

  小鹿一拳挥出去,当场和那男学生打作了一团。

  这学校里的学生虽然也有淘气顽劣的,但是大多还算斯文一脉,男学生空有体格与力量,笨手笨脚的却是打不赢小鹿。小鹿在学校里文明了好些年,一直都是模范学生,可今天骑在那名男学生身上,他开始拼了命的胡打乱捶,心里明知道自己这么干不对,这么干是要绝了自己的路,但这些拳脚若是不发出去,他自己也非要憋疯不可!

  余翰文站在一旁,张着嘴瞪了眼,是看傻了的模样。其他学生围成一圈,也呆住了。

  十分钟后,教务长闻讯而来,把在教室中央闹决斗的两个人全拎了出去。

  比利时中学校规严格,绝不容许这二位在学校里大撒其野。教务长将他们训斥一番之后,又把他们全部逐了出去,让他们的父母过来谈话。

  挨了胖揍的男学生,是哭天抹泪的走了。小鹿拎着书包走在大街上,心中则是一片茫然。教务长生了气,不是能够善罢甘休的,可自己又能找谁出面呢?找老张?老张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连着好些天都不见人,据说是躺在家里正养着病;找干爹?也不好,小鹿始终不知道程廷礼到底是多大的官——似乎是非常的大,让这么位高权重的干爹去学校受教务长的训,怎么想都是荒谬;再说他现在也不大敢去见干爹。

  老张和干爹既然都不行,小鹿就又想起了大少爷和春兰。大少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小鹿认为自己未必能找得到他,况且纵算是找到了,他也未必肯为了自己去见教务长;至于春兰——小鹿觉得春兰又实在是太像个丫头了,让她去见教务长,恐怕分量不够。

  小鹿独自在大街上走,愁得也不知道渴,也不知道饿,又想自己今天丑态百出,全被余翰文看在了眼里。自己出身既差,相貌又是人模鬼样,仅有的文明礼貌,现在也全丢失了,人家余翰文凭什么还和自己做朋友呢?

  思及至此,小鹿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要是立时死了就好了。死了之后一了百了,上帝总不会嫌弃自己的卑贱与丑陋。如果人有来世,那自己下辈子要投生到个正经人家里去,穷一点也没关系。

  小鹿一走走到了中午,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竟然一路走到了北海公园。这个时候秋高气爽,早晚虽然凉,正午的大太阳却是依然喜人。北海公园里面游人如织,小鹿信马由缰的,也拐了进去。

  抱着他那只方方正正的皮书包,他一路走到了北海水边。水面上还高高低低举着许多荷叶,他低头望着水与荷,心里恍恍惚惚的也没想什么——活了十四年,天塌地陷的大事全发生在了他懂事之前,懂事之后他一直活得四平八稳,略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不知道该怎办才好了。

  他发了许久的呆,直到阳光把他的头脸晒成了滚热。抱着书包又迈开了步,他正是漫无目的的乱走之时,五龙亭里忽然有人招呼了他,声音甜蜜蜜的带着笑意。他闻声望去,却是见到了余家大小姐。

  余家大小姐虽然只比小鹿年长了两岁,可是头上烫发脸上涂粉,洋装丝袜和高跟皮鞋也全披挂着,言谈举止潇洒活泼,比小鹿不知老练了多少。采取了和余翰文相同的召唤姿势,她坐在一处临水的茶座上,对着小鹿连连招手,衣袖是喇叭式的短袖子,她一举手,便露出半条雪白的小臂,以及腕子上一串鲜红的珊瑚珠子。

  小鹿登时也笑了,并且有点不好意思。快步挤过一群游人,他急急的跑到了余家大小姐面前:“密斯余——”

  然后他闭了嘴,因为发现余家大小姐身边还坐着两位摩登女郎。

  余家大小姐坐着没动,单是上下打量了他,又笑着问道:“小鹿,我问你,你今天怎么没上课,自己出来逛公园?”

  小鹿低了头:“我……我和同学打架了。”

  余家大小姐笑出了声音:“打架就打架,怎么还不上学了?”

  小鹿小声答道:“是教务长不让我们上。”

  余家大小姐伸出了涂脂抹粉的白手,一把抓住了小鹿的手腕:“你坐下,有话我们慢慢说。要咖啡还是可可?”

  小鹿惶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因为自己口袋空空,别说咖啡可可,连碗粗茶都喝不起。可是未等他作出回应,余家大小姐已经叫来了茶房,给他要了一杯可可。

  余家大小姐的两名女朋友含笑望着小鹿,又有人用胳膊肘去碰余家大小姐,口中笑问:“这又是你哪一位漂亮小朋友?”

  余家大小姐立刻用涂了蔻丹的鲜红指尖点向了对方,嬉笑着用英文进行还击。小鹿把书包放在大腿上,双手捧着滚热的可可瓷杯。余家人就是这一点好,他想,总像是没心事没烦恼,什么时候见了,什么时候都是欢声笑语。看着余家大小姐的笑脸,他又感觉还是活着好,要是能再和余家大小姐去看一次跳舞,就更好了。

  望着余家大小姐的粉面朱唇,小鹿几乎有些发痴。余家大小姐本来是要问他为何打架的,可是忙着和女朋友打嘴仗,所以一时竟是匀不出时间理他。小鹿也不想要她理,只愿意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说说笑笑。

  看着看着,他低头啜饮了一口可可,然后顺势扭头,望向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下一秒,他怔住了,因为在荷叶丛中的小游船上,他看到了大少爷的脸!

  大少爷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微微弯腰坐在小船上,两只胳膊肘搭上膝盖,双手十指松松的交叉。抬眼望着亭子上的小鹿,他没有像昨日清晨那样大发雷霆,而是若有所思的不言语,只是看。

  船上不只他一个人,他对面是一名华服青年在划船,还有两名艳妆女子凑在船尾俯身看水。青年与女子各忙各的,而大少爷在碧绿的荷叶丛中盯着小鹿,忽然笑了一下,笑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绿的,脸也是绿的。

  小鹿猛的站了起来,吓了余家大小姐一跳:“你怎么了?”

  小鹿转向余家大小姐,嘴唇都褪了血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支支吾吾的对余家大小姐回答了什么话,反正趁着大少爷尚未登岸,他抱着书包扭头就跑,一直跑进了熙熙攘攘的游人之中。

  跑到哪里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要离余家大小姐远一点。昨天已经在余翰文面前被揭了一次老底,如果大少爷当着余家大小姐的面,再翻尸倒骨的把自己臭骂一顿,那自己就只有一头扎进水里去才行了!

  小鹿跑了,大少爷稳稳当当的坐在船上,却是并没有追的意思。

  前天是偷着跑出去到别人家过夜,今天是逃了学和摩登小姐逛公园,大少爷发现小鹿到底是没白念书,比他那个吃了子弹的爹强。他那个爹无非是仗着脸好,委委屈屈的卖个屁股,不像小鹿。小鹿才十四岁,可是已经玩的这么高级。瞧亭子上的那三个小娘们儿,个顶个的都是富贵小姐。西洋派的小姐们,野起来比男人还厉害,又有主见又有钱,真要是看上谁了,自己就能做主把自己嫁了。

  小鹿论长相,已经是一等一的好,再读点书,再留个洋,往后不必真去做工程师,直接娶个有钱的小姐,后半辈子就妥了。

  怪不得爱念书,怪不得要面子,怪不得昨天因为在学校门口挨了自己的骂,他气得敢和自己拼命。大少爷越想越是悚然,发现小鹿真是有心计有志气的,再过两年,小鹿就要跑了!

  到底是爸爸的眼力准,自己还当他是个小孩子,可他真小吗?十四了,不小了!

  小鹿张皇失措的跑回了家。他觉得自己不该回家,回了家也找不到靠山,但是不回家又没别的地方可投奔。结果他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大少爷就也回来了。

  小鹿站在院子里,一双眼睛睁得奇大无比,直瞪瞪的看着大少爷发傻,同时预备着挨一顿臭骂和胖揍。可是很奇异的,大少爷今天居然心平气和,只问:“你怎么没上学?”

  小鹿咽了口唾沫,一颗心怦怦跳,感觉大少爷平静得不妙:“我、我和同学打了一架,教务长生气了,让我俩回家。”

  大少爷点了点头:“然后呢?”

  小鹿到了这时,索性实话实说,及至把实话说到了末尾,他硬着头皮问道:“大哥,明天你为我去一趟行不行?家里不去人的话,教务长那里肯定是通不过。课耽误多了,是要被开除的。”

  大少爷叹了一口气,随即笑了一下:“不用等明天,我下午就去。”

  小鹿万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登时就也跟着笑了:“真的?”

  大少爷走到他面前,抬手一揉他的小分头:“真的。”

  小鹿仰起脑袋,长长的又吁了一口气:“大哥,这回你算救了我一命。往后我再不和人打架了。”然后他抓住大少爷的衣袖又摇了摇:“你往后也别当着外人的面骂我了,行不行?刚才我就怕你当着密斯余的面骂人,我都这么大了,还要挨骂,太没面子了。”

  大少爷一捏他的小下巴:“行。”

  小鹿迟疑了一下,对着大少爷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一个要求。”

  大少爷一点头:“说!”

  小鹿的声音略低了一点:“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再提上一辈人的事儿了?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儿了,他不好是他,我又没学坏。”

  大少爷微微俯身看着小鹿的眼睛,也把声音压低了:“我是怕你随了他!”

  小鹿拧起两道清清楚楚的眉毛,眉毛长得好,长眉入鬓,像是描画过:“你少把我往歪里想,我不能!我肯定肯定不能!倒是你,你成天一点儿正事儿都不干,就知道玩,还好意思说我?”

  大少爷还是笑眯眯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左右一转,他见院子里没别人,就小声说道:“小鹿,我不能白去学校给你跑腿儿,你让我亲一下。”

  小鹿以为大少爷是和自己亲密,丝毫没有多想,只是急道:“你别闹了,我有什么可亲的?你还走不走了?不走的话咱们早点儿开午饭,吃饱了你就去学校,好不好?”

  大少爷从怀里摸出一块怀表,掀开金壳子看了看时间。看过之后他把怀表往怀里一掖,直起身说道:“还等什么下午啊?我现在就去,你等我回来一起吃午饭吧!”

  小鹿坐在书房里,面前虽然也摊开了一本书,但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书房角落里立着一座大钟,秒针有筷子那么长,走起来是一步一响。小鹿在小学校里最听先生的话,养成了正襟危坐的好习惯,尽管此刻没人看管他,可他也坐得腰背笔直,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搭在大腿上。一双眼睛望着窗外,他静等着大少爷回来。

  没等到中午,大少爷就真回来了。他是单枪匹马的进的院子,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拎着个小小的搪瓷水杯,一路走得摇头摆尾,仿佛是很得意。小鹿连忙起身推开房门,眼睛盯着他手里的水杯——杯子外表印着一圈洋文,是学校里统一发放的用品,平时就放在课桌里,不必随身携带。

  在厢房门前转了身,大少爷迈步走向了小鹿。从小鹿身边挤进书房,他把水杯往写字台上一放,然后轻轻巧巧的说道:“你们那个假洋鬼子教务长,真他妈的是个混账,敢对本少爷出言不逊。”

  随即昂首挺胸的向后一转,他居高临下的面对了小鹿:“我可不吃他那一套,当着校长的面,我把他骂了一顿,然后给你办了退学手续。他敢刁难咱们,咱们自然犯不上非把学费往他手里送,对不对?”

  小鹿张了嘴,半晌之后才出了声音:“退、退学了?”

  随即他带了哭腔,把嘴一咧:“那我以后就没地方念书了?”

  大少爷满不在乎的做了个鬼脸:“丑八怪,一哭更丑,别哭!”

  缓步绕到小鹿身旁,大少爷很伶俐的抬腿踢了他一脚:“难道全北京城就那么一所学校?除了它就没别处了?那儿不要你,有要你的地方。”

  一歪身坐到了写字台旁的椅子上,他伸手把小鹿拽到了自己面前:“你说实话,你是舍不得那个学校,还是舍不得你那个姓余的同学?”

  小鹿方才听了大少爷带回的消息,如被五雷轰了顶一般。此刻他六神无主,委委屈屈的一撅嘴:“都舍不得。”

  紧接着,他又低低的咕哝道:“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让你去了。”

  大少爷把小鹿拉扯到了自己腿间,硬把他搂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小鹿魂不守舍的坐下了,同时听大少爷说道:“别给我学那兔崽子样儿,一个同学,有什么舍不得的?”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单手扶住了小鹿的腰。小鹿正处在苗苗条条的少年时期,瘦一点是无可厚非的,但即便如此,小鹿那腰也太细了。

  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他试着用两只手去掐小鹿的腰。两只手掐不过来,可也只是差了一点而已。小鹿平时穿着笔挺利落的校服,看着不过是个直条条的身段,大少爷真没想到校服下面会偷偷藏着这么一捻细腰。两人倒是常在被窝里裸袒相会的,但是大少爷手上没长眼睛,也没留意到小鹿的身体。

  “越说你丑,你越会往怪里长。”大少爷咬着牙说话,嘴里口水津津:“看你瘦的,还没条野狗有肉。”

  小鹿无缘无故的又被他损了一句,茫茫然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小鹿没说话,只把目光转向了自己那只搪瓷杯子。那么好的学校,费了天大的力气才考进去的,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说不上就不上了?

  大少爷的手从他的腰侧往上走,走到腋下再横着挪,一直挪到了胸膛。隔着一层衬衫,大少爷的手掌不再动了——搂着小鹿睡了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把小鹿当回事,今天隔着衣服摸了几把,竟然摸出了新的意思。

  小鹿其实没有那么瘦,小鹿就只是腰细,细,而且软,被一条牛皮腰带服服帖帖的束着。大少爷凑到他的耳根嗅了嗅,发现小鹿没有什么清楚的气味。小孩子是这样的,十二三岁、十三四岁,看着有模有样了,心眼也都长齐全了,可是一身的清水气息。大少爷在外面玩过几个孩子,那孩子都是从戏班子里摸爬滚打活出来的,一个个都如同小人精一般,大少爷那边眼神刚一动,这边就察言观色的知道进退了。那帮孩子成天被脂粉沤着,总是那么喷香,但是洗干净了再一闻,就和现在的小鹿一样,没味。

  大少爷其实是不好这一口,不过是拿他们当个试验品,尤其是在琢磨起小鹿的时候,越发要找个和小鹿差不多的半大孩子来试一试,因为怀疑自己之所以总惦记小鹿,不过是受了父亲的影响。遗传的力量,他抗拒不了,可要是能够顺顺利利的成人,和和美美的娶妻生子,岂不是更好?

  大少爷这一年是试了又试,照理来讲,他还能犹犹豫豫的再试个几年,可自从发现小鹿人大心大之后,他稳不住了,没心思在外头再试了。

  大少爷一手握着小鹿的腰,一手合在小鹿的胸前,亲亲热热的问:“小鹿,你有没有看上过什么人?”

  大少爷的气息扑在小鹿的耳根上,痒得小鹿一歪脑袋,同时糊里糊涂的没听明白:“看上什么人?谁呀?”

  大少爷知道小鹿的痒痒肉在哪儿,所以故意的往他耳朵里吹气:“装傻!我看你今天和那几个小娘们儿在一起,乐得都没人样儿了!”

  小鹿一点也没想笑,可被大少爷那口气一吹,硬是痒得笑了:“我乐?我那时候刚让教务长撵出学校,我哪乐得起来?”

  大少爷压着性子,软软的说话哄他:“别往心里去,过两天我再给你找家学校,想念书还怕找不着地方?这几天我做主,给你放个假。”然后他一颠大腿:“感觉有点儿对不住你,这几年我光顾着自己玩儿,总不搭理你,你是不是都要跟我生分了?”

  小鹿被他颠得一晃,连忙伸手扶上了写字台沿。侧过脸望着大少爷,他有些诧异:“我哪能跟你生分?咱俩打架归打架,从小我是跟着你长大的,这我一辈子都不能忘。别说你了,就是干爹——甭管干爹怎么样吧,反正等我长大了,我是一定要孝敬他的。”

  大少爷笑了:“这么乖啊?”紧接着他向前一探头:“过来,让我亲一下!”

  小鹿不喜欢和人亲嘴,所以立刻挣扎着要跑。大少爷紧紧的抱住了他,同时边笑边说:“别跑别跑,你让我亲一下,晚上我带你出门看电影去!”

  小鹿一听这话,当即回了头:“我不想看电影,你要是真愿意领我出门,那咱俩去北京饭店看跳舞行不行?”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嫌我丑,我就找个犄角旮旯呆着,不跟着你。等你要走了,你招呼我一声,我自己先出去,到汽车里等着你。”

  话音落下,他嘴唇上一热,是被大少爷狠狠的吮了一口,吮出了“啵”的一声响。这一口来得太突然也太有劲了,简直把小鹿吓了一跳。

  小鹿下意识的抬手一抹嘴,脸上神色不变,但是心里别扭了一下。这一口亲得让人不自在了,简直让他想起了他那位干爹 。

  他是个孤儿,一个干爹,一个大哥,都是对他有恩的人,并且是恩情大过天,大得让他无以为报。他念了这么多年书,不能白念,得明事理。为着这一份养恩,他肯为程家奉献一切,但若真是奉献了一切的话,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半夜十二点多,大少爷带着小鹿回了家。他们并没有去北京饭店,因为那地方人多眼杂,大少爷不乐意带着小鹿往人多的地方挤。他们去了德国饭店,德国饭店也有个小小的跳舞厅,乐曲奏起来,虽也是一副歌舞升平的热闹场景,但总像是比北京饭店更肃静一点。而且那跳舞厅里还有专门的舞蹈家做表演,其中有一群白俄青年,穿着璀璨鲜艳的制服,排成队伍大跳哥萨克舞。小鹿喜欢音乐,更喜欢舞蹈,尤其是热闹的舞蹈。本来大少爷给他要了一杯果子露,让他乖乖的坐下看热闹,可是舞池中央的哥萨克舞一跳起来,他立刻就看得直了眼睛。身不由己的慢慢站起来,他个子不够高,而跳舞厅中的摩登男女又全围在了舞池四周看热闹,导致他伸着脖子踮着脚,扶着椅背直往起跳。

  正是焦急之时,有一双结实的胳膊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大少爷抱着他向上一挺身:“这回能不能看见了?”

  小鹿张着嘴,这回看见了。

  哥萨克舞连跳了两场,第一场,小鹿是被大少爷举起来看的;到了跳第二场时,小鹿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便也挤到了人群中,真真切切的看了个够。

  小鹿看得很高兴,回到家后还兴奋着。洗漱过后上了床,他照例是先躺在了大少爷的位置暖被窝,及至大少爷披着睡袍走过来了,他向后一缩让出了地方。

  大少爷站在床边,脱了睡袍又脱裤衩,然后光着屁股上了床。电灯开关就安在了床头墙壁上,小鹿眼看大少爷要抬手关灯了,忽然按捺不住,光溜溜的跳下了床:“大哥,你等一会儿。”

  说完这话,他站在床前,低头将一双赤脚踩进了皮鞋里,又顺手提了提身上的小裤衩。后退一步站在了地中央,他对着大少爷笑出了一口小白牙:“你先别急着睡觉,我跳个舞给你看!现在不跳,明天该忘了。”

  大少爷用胳膊肘撑起了身体,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行,跳吧!”

  小鹿蹲下来系紧了鞋带,皮鞋乌黑锃亮,衬得他两条腿笔直雪白,脚踝和膝盖的关关节节都是精致玲珑,流畅的线条顺着大腿往上走,走到腰间缓缓的收了,收成一捻细腰,从腰再往上走,是单薄的胸膛和纤细的手臂,单薄归单薄,纤细归纤细,可也隐隐有了一点肌肉的轮廓,可见小鹿这个孩子,很快就要长得不再是孩子了。

  系好鞋带跺了跺脚,小鹿挺起胸膛一仰头,两条长腿随之绷紧。抬起双手一拍巴掌,他显出腋下一抹淡淡的毛。

  巴掌拍完之后,他开始哼出了激烈的调子,同时手舞足蹈的跳起了哥萨克舞。虽然统共只看人家跳过两遍,但是他记性奇好,竟然一个动作都不落,能够一丝不差的从头跳到尾。这舞蹈的动作大起大落,小鹿跳到最后,几乎是要在地上摸爬滚打。忽然脚下立足不稳,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出了“哎哟”一声。

  与此同时,大少爷像忍无可忍似的,一掀棉被跳下了床。俯身拦腰抱起了小鹿,他转身就又要往床上跳。小鹿慌忙踢动了双腿:“鞋!还没脱鞋呢!”

  大少爷顺势坐在了床上,一只手依然搂抱着小鹿,另一只手伸长了,去解小鹿的鞋带。鞋带一松,小鹿灵活的一蹭双脚,皮鞋就东一只西一只的落了下去。而大少爷俯身向床里一滚,带着小鹿滚进了热被窝里去。

  屋子里凉,可小鹿身上汗津津暖烘烘。大少爷把他压到了身下,笑着说道:“小丑八怪,你真是个宝贝!”

  小鹿喘着粗气,心里有些得意,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学得像不像?”

  大少爷和他鼻尖相蹭:“像,比那帮洋毛子跳得还好。”

  小鹿挣扎着摇了头:“没人家好。他们有劲儿,我没劲儿,跳到后面就蹦不动了。”

  大少爷赤身压着小鹿,只感觉小鹿的皮肤潮湿细嫩,若是换了别人这么汗流浃背的贴着他,他早躲了,可小鹿的汗他不嫌,他甚至还想折腾出小鹿更多的汗。

  “小鹿……”他嗓子有点紧,声音也有点哑:“我又想亲你了。”

  小鹿愣了一下,随即扭开了脸:“别亲了。”

  他的脸是扭开了,可是耳朵脖子却是全露给了大少爷。大少爷思索了一瞬间,紧接着低下头,一口噙住了小鹿的耳垂。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小鹿猛的来了个鲤鱼打挺,把大少爷硬从自己身上颠了下去。紧接着提了裤衩就地一滚,他一直滚到床尾蹲起了身。

  大少爷气喘吁吁的侧卧在床上,低下头望着小鹿笑,脸是笑着的,眼睛却是红的:“怕什么?小兔崽子,真不识逗!”

  小鹿向后缩了缩:“用不着你逗。”

  大少爷又一拍面前床褥:“过来睡觉!”

  小鹿不置可否的垂下眼帘,正看到了大少爷伸到自己身边的赤脚。他是从小跟着大少爷一起长大的,对于大少爷的身体可谓是了如指掌,可是此刻,很惊讶的,他第一次发现大少爷的脚这么大——脚大,腿长,小腿生出一层稀疏的腿毛。顺着长腿再往上瞧,感觉自己已经看得够了。低头避开了了大少爷的目光,他横着挪,一直挪到床边伸下了腿。趿拉着拖鞋站起身,他小声说道:“我去外屋睡。”

  大少爷霍然坐起:“你闹什么幺蛾子?赶紧给我回来!”

  小鹿站在地上,从小都是这么光着睡觉的,可是今天,他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少了层皮,非得套件睡衣才能安全。压住心中的嫌恶,他垂着头说道:“那你先把裤衩穿上。”

  大少爷愣了一下,紧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儿?文明到床上来了?”

  小鹿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把裤衩穿上,把睡衣也穿上,你不穿,我就不上去。”

  大少爷盯着小鹿,盯了半天,末了忽然冷笑了一声:“小兔崽子,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肠子倒是挺花花。怎么着,以为我看上你了?你想得美!赶紧给我上来,要不然仔细我揍你!”

  小鹿听闻此言,当即伸手向前一指:“你看你那个样儿!你成天挑我的毛病,其实就你最不像话!”

  大少爷听到这里,索性光着脚丫子跳下床,打了个出其不意的突袭,一把就将小鹿拎回了床上。再一次把小鹿压到了身下,他一着急,索性说了实话:“小东西,我家养了你这么多年,把你养到这么大,今天我就是真把你当兔子用了,也是应当应分!”

  小鹿在他身下一挣,咬牙切齿的回应道:“你家养我,我将来自然会报答你家。可是我不干那肮脏事儿!绝对不干,死也不干!”

  大少爷一瞪眼睛:“反了你了!”

  小鹿也瞪眼睛,而且眼睛比大少爷大,瞪起来更有威力。两人这么互相瞪了片刻,大少爷最后像是败下了阵。垂头把脸埋进了一旁的羽绒枕头里,他闷声闷气的说话:“小鹿,其实我是真喜欢你。你要是个姑娘,我一定娶你。”

  小鹿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大少爷的后背:“那你不成干爹了吗?”

  然后,他的声音低了一点:“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往后也一定对你好。可你别当我是丫头,我早想好了,我这辈子要活得堂堂正正,不能像我爸那样,死了之后还要被人笑话。你别学干爹,我也不学我爸。咱俩做亲兄弟,好不好?”

  大少爷摇了摇头,短头发磨蹭了小鹿的面颊,那头发很硬,扎得小鹿脸疼。

  脸疼,心也疼,大少爷从来没向小鹿要过什么,而小鹿尽管没有什么,却是总想“给” 他——给什么都行,只要他有,只要他给得出。

  大少爷这回终于向他索要了。大少爷索要的,他正好也有,但是他不能给。今天若是给了,将来他就没脸再去见他的子孙后代。

  小鹿十四岁,放眼前途,天大地大。他想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的家庭会是洁净体面,像余翰文家一样文明有礼。而他自己白璧无瑕、通体生辉,用双倍的圣洁,彻底洗刷掉他父亲给他带来的丑名。

继续阅读:第五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小鹿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