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珂欲言又止。相比于眼前这女人，她更相信好歹是半个医生的韩樱樱，毕竟后者就算再不济，也顶着‘中药世家’、‘中医药大学’这两个金字招牌。可刚想出言拒绝她的好意，却又被对方眼中那种自信给深深折服。
那是一种看透生死的淡漠，是对待自己、有着近乎执拗信任的自信。
陆笙突然抱住李梦珂的肩膀，淡笑道：“没事，我相信她。”
好温暖的怀抱。李梦珂一下子俏脸通红，不过又立即回复常态，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她挣脱男人的手臂，站起身冷冷说道：“我去拿消炎药。”
尽管陆笙已经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面无表情的余棠提着水手刀在自己面前蹲下时。这男人仍是忍不住汗流浃背，双手在地面一阵摸索，下意识捡了一根木棍放在嘴中，闭上眼睛，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可等了许久，脚踝处仍是一片麻木，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传来。他疑惑睁开眼，却瞧见蓝衣女人此时已扭过身，正面对着篝火。她左手拿着水手刀，右手却提着一把太平斧，斧刃举在火焰里。
余棠扶了扶眼镜，轻声说道：“别着急，马山就要开始了……”
陆笙吓得浑身一激灵，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更加紧张了。可还是认命般的重新闭上眼睛，重重点头。
在一旁因为害怕而被余棠取而代之的半吊子医生韩樱樱，疑惑这女人的举动，问道：“余棠姐姐，你这是在干啥？”
“我刚才看了下，肉质腐烂的严重，不是一小块。所以这场小手术最关键的部分便是在切割腐肉时一定要小心，不能切到动脉神经，以及脚筋……来，烧的差不多了，你帮我拿着斧子，我要去动刀了。”
余棠扭过身，看到眼前这男人的紧张模样，微笑问道：“用不用我找个绳子把你捆起来？”
用绳子捆着，是怕他受不了疼痛，下意识挣扎反抗。
“不用！”陆笙咬着木棍，吐字不清。
余棠点点头，刀刃落下。
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顺着余棠手下动作一点一点传来。明显是毒虫的‘麻醉’效果起了作用。
渐渐地，浓稠的液体从伤口排出。蓝衣女子眼睛半眯，也不顾那腥臭的气味，附身往前。透过篝火光亮，她看到脚踝伤口内有密密麻麻大概数十颗乳白色的虫卵，此时正蜿蜒出刀口，随着液体流淌在脚背。
在一旁观看的小妮子头皮发麻，她心想，如果让班级里那几个有密集恐惧症的女孩子看到此时这场面，恐怕要直接吓晕了过去。
去而复返的李梦珂，恰好看到这难以言喻的画面，心头生起一股寒意，连忙蹲下身，哽咽出声。
“陆、陆笙……你，你忍着点。”
闭着眼的男人，轻轻‘恩’了一声。
……
虫卵全部被排出，痛觉神经渐渐恢复。
陆笙察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长舒口气。
可下一秒，突然一股剧痛，从脚踝传来，袭遍全身，冲至大脑！
疼！
疼啊……
这疼痛来的太突然！
嘴里的木棍，被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顷刻间，全身被汗水浸透。
他不敢睁开眼，因为他心里清楚，剧痛之下，人的恐惧是大于疼痛的。与其看着那柄刀在自己血口处不停刨剜，还不如闭上眼睛，将这疼痛尽控制在肉体承受。
面对这一摊腐肉，好似面对砧板食物一般轻松自在的余棠，将刀子往肉里送了几分……刀刃翻开腐烂的皮肤表面。她动作娴熟，伸出两根手指扒开伤口，只是往里面瞅了一眼，便确定了肉质腐烂程度，开始着手沿着表层切割。动作轻缓，刻意避开脚筋、血管等重要部位……
似乎是为了缓解此时紧张的气氛，余棠笑着解释刚才小妮子的问题。
“肉质腐烂面积太大，看这情况，待会儿把腐肉割下来后，肯定是不能缝合了。如果到时血流不止，造成二次感染，或者他直接失血过多休克过去，那就不是什么割肉能解决的事情了。”
“所以，等会儿我将这肉割下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止血。”
“在没有止血喷剂等特效药的情况下，只能用最土的方法，就是高温……高温可以最大程度的消毒消炎，可以防止细菌滋生，可以将表面的肉质烫到三分熟。”
“所以，这样也就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蓝衣女子说了两个‘所以’，当最后一句话说完时，手中动作突然变得敏捷，动作飞快！
一使劲儿！
一块十厘米左右的腐肉，落在地面。
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哦……啊啊啊啊！
先是嘶吼。
然后，木棍被男人咬断。
那一声声凄怆的惨叫，险些让在一旁本就心神牵挂的李梦珂昏厥过去。
试想一下，当所有的痛觉系统正常运作，没有麻醉剂，没有锋利的手术刀，只有一柄经由砍柴、剁骨头之后，变得有些生钝的水手刀，用它在本就腐烂剧痛的伤口剜下一块半巴掌大的血肉。那该有多疼？
只见陆笙目龇欲裂，后仰在地，双手抱头狠狠向后背沙面撞击。
力度巨大，如果后背是水泥地，这会儿恐怕地面已被磕得是鲜血淋淋……
但即便如此，他那条搁置在余棠面前的右腿，却是纹丝不动。
这男人还没有失去理智，之所以做出如此动作，都是因为太疼了……
小妮子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举着仍在火焰上炙烤的斧子，浑身冰冷僵硬。
李梦珂咬着下唇，慌忙蹲下身，拉起男人的手紧紧攥着。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痛苦、而变扭曲的脸，一时间，泪如雨下。
而余棠却不为所动，更不置一词。
只见这女子将水手刀插在沙面，转身便从小妮子手中拿过太平斧。
斧刃被烧得通红，好似泣血。
余棠扶了扶眼镜，大声说道：“陆笙，忍着点！”
太平斧落下。
斧刃平整放在伤口上。
滋滋滋……
躺在地面的男人再次受到痛感冲击，努力睁开眼睛，瞪着天空。
他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被李梦珂捧在手心的拳头，缓缓摊开掌面。
她看到陆笙的腰部，突然高高弓起，随即又落下。
随即不再挣扎。
她知道，他是昏过去了。
李梦珂揉了揉泪眼，浑身乏力，像是打了一场艰苦的战争。
不过还好，总算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