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陆笙是一头归山猛虎,那野心勃勃的王飞就是一条处心积虑、想要聚沙成堆的头狼。但奈何人不是狼。此时沙滩上的十几个人,同样是野心勃勃,只不过被现实束缚了手脚,没有本事将内心的野性释放出来而已。
没有谁是天生善良的,更没有谁是真正的寡欲清心。
自古以来,流传一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在这十几个人身上,同样相得映彰。尽管有陆老扶持、尽管手中有信号枪、也尽管王飞的名望水涨船高至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想要驯服比狼聪明几百倍的人,想让他们心服口服、乃至打心眼儿里为你拼命,这其中的艰辛和困难,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所以,说到底,这群人对于所为的‘头领’,只有打心眼里的畏惧,是攀龙附骥。要想让他们对待王飞,像对待战场战友那般生死与共、义字当头,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一段打磨……
没办法,人类对于比自己强大的生物,从来都是先恐惧敬畏,最后乃至臣服。中间总要有个过程。
……
此时,距离众人营地大约1公里处,司媃的坟墓旁。
身穿白衬衣中山裤的陆老,与依旧是一身脏污的王飞,二人正在坟墓前,沉默不语。
昨天晚上涨潮了,海水几乎要蔓延到司媃的坟墓前。
担心女朋友‘睡’不好的王飞,昨晚一宿没睡,就待在这里陪司媃说话。
而今早醒来,发现王飞彻夜未归的陆长晟,则是第一时间赶来这里,看到这男人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但毫发无损,暗松口气。可当再看到这男人跪坐在司媃坟墓旁,好似精神失常一般,竟是对自己置之不理,又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有话想说,但却说不出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世界哪儿有卖后悔药的?
人死不过黄土一胚,你就是跪在这里,跪出一朵花儿来,又有何用?
……
……
出身高贵的王大公子流落荒岛后,学到了很多东西。
首先,他学到了爱情。他知道一个人为了爱情,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虽然他无数次幻想,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可以为了司媃奋身不顾,可以豁出去这条命。但是在无数个深夜中,他又仔细想了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真的会有那个勇气吗?
答案是否定的。
但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做到了……那个女子叫司媃。她不但用行动给王飞实实在在上了一堂课,并且在后者心口,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人这一辈子很长很长,其中有艰辛苦涩,有幸福甜蜜,有很多值得开心的事,也有很多伤心令人无法释怀。但总归来讲,人在活着时,谁都不会愿意去死。
王飞不会,陆长晟不会,珍惜自己生命胜过珍惜一切的陆笙更不会。只有这个女子,这个名叫司媃、长相普通、气质普通、身材普通、全身上下包括身世背景无一不普通的女人,就是那么轻而易举并且没有任何犹豫地做到了。
她用干净的身子,换来同样干净的淡水,喂给王飞喝。
又用不再干净的身子,替王飞挡下了那致命一刀……
两行悔恨的泪水,蜿蜒而下。
每当想到这些,王大公子的情绪就忍不住低落。
再每当想起这些东西,并且站在司媃的坟墓前时,他的泪水就如开了闸一般,永远也收不住。
远处的海面上飞鸟鸣叫,天空碧蓝无云。
这一望无垠的天和海,代表着远方,代表着前途渺茫,代表着他什么也看不到,包括未来。
就是这该死的、什么也看不到的未来,以后他将要一个人走下去。
……
出自在望州陆家的老者陆长晟,曾经在望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位花甲老者见过的事情太多太多,曾见过无数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景一般鱼跃而出,但很快就会被‘社会’这片汪洋大海淹没。
在他的人生里,所见过的青年才俊,能平平安安活下来,并能在危机四伏尔虞我诈的生活环境中生长,成长至将所有人踩在脚底、脱颖而出的,堪堪五指之数。
当年的陆家家主算一个。
如今居住在望州陆家,野心勃勃的‘陆少爷’算一个。
在淮京市手眼通天的‘马王爷’算一个。
前些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那个名叫陆笙的,有可能是失踪20多年的陆家小公子……他也算一个。
剩下的最后一个,便是面前这个王飞。这个年轻人,外表看起来柔弱寡淡,甚至优柔寡断,实则内心深处,有着现代年轻人所不常见的心狠。他相信,只要给这个男人成长的空间,后者一定会成为叱咤全国的风云人物。
以管窥豹。当初在救生艇上时,面前这个小坟堆里的女孩,为了能让这个年轻人活下去,所做出的牺牲和抉择,可用伟大无私这四字来形容。生平仅见。连见惯了江湖勾心斗角,自私自利的陆长晟,都深深为其折服。
可也仅仅是折服,以旁观者的态度。
若换个角度来想,假如自己是王飞,是万万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可身为当事人,这个王家大公子只用了一天时间,便转而接受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实。得来不易的淡水和食物,换来的却是王飞的冷漠与冷眼相对。
他看着他将屈辱和憎恨,混着水和食物全部咬碎,吃进肚子里。于是,这个男人便有了力气,将积压了数天的怨恨全部释放出来,活生生咬死了朱大龙……
通过这些,陆长晟那一双老眼看透了许多,他看见了一个年轻人是怎么从一个孩子变成男人。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如何控制自己的仇恨,如何最后将敌人的脸吃进肚子里。看到了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无胆。看见了一条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是如何将猎物一击毙命,缠死,将之吞入腹中。
但他看到的,不是年轻人得以仇报的快感,而是嶙峋大山上的满目疮痍。
……
突然,距离此处的不远的树林中,传来一连串怪叫。
嗖!
嗖!
两根笔直的扎枪,从林中射出,朝二人激射过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