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森林,悠长悠远,绿油油的,并且透露着诡谲。
陆笙亲眼看到李梦珂因为受到惊吓而松手,又亲眼看着小妮子韩樱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至悬崖。
这悬崖太高了,高到令陆笙绝望。
那个孱弱至极的身躯,很快坠至崖底,被诡谲的绿色所淹没。
余棠听到叫喊,脸色煞白。跑至悬崖边,瞧见此等场景,竟是双眼发黑,险些昏厥。
李梦珂被拉上来了。这个冷艳高傲如百鸟之王的女人,此时却是如霜打的茄子,双眼无神,满脸愧疚,“对不起。我……”
陆笙呆呆地伫立于崖顶,较之李梦珂更加愧疚,那双平日里即便受伤至濒临死境也向来精神奕奕的眼睛,此时就像失了魂一样,麻木空洞。他看着悬崖,三个女人看着他,本以为这个男人麻木无情竟然连一滴泪水都欠奉之时,突然间,陆笙便泪流满面。
他不知该怎么发泄情绪。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悬崖,看那一大片绿油油的森林,望着韩樱樱坠落的位置,想到韩樱樱刚才松开手时,那一双笑意盈盈的脸,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陆笙只看到她张了张嘴,具体说得什么,却没听清。
陆笙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伤心过,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发泄心中的难过与自责。当初那个老是抽烟喝酒的老头子一去不回时,他很自然地流下眼泪,伤心难过到极点,咒骂、恼恨、将院子里那棵供老头子晨起练拳的大树直接劈成十几段,扔到火了烧了个干干净净,但是仅仅过了几天,便又恢复正常。有些人走了,早晚会有再见那天。但有些人死了,却是永远也不可能再碰面。
美人自古如古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陆笙蹲下身,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最后直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彻底失去一个人会有多痛,老头子常对他讲,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这世界上,任谁都逃不过这天理循环,死就是死了,再也活不了,与其去伤感去缅怀,不如一切向前看。
老头子说的洒脱,可这世界上,又有谁能真正的洒脱?
那个婉约如杜鹃兰的青春女孩儿,从上岛时便喜欢哭哭啼啼,要么就是笑笑嘻嘻。所以陆笙叫她‘嘤嘤怪’。那个偶尔摘到一棵能退烧的药草便能高兴一整天的小妮子,出身中药世家,应该是家教严,养出一副有些封建迂腐、但却并不招人厌的脾性。韩樱樱很善良,即便是对那个总是叫嚷着要把她丢到非洲去给黑人生孩子的郭园园,也只是偶尔表露生气,说一些气话,过不了几分钟,便又会缠着郭园园给她讲一些听起来很刺激很让人向往的贵族生活圈。在遭遇海难之前,韩樱樱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从她的言吐来看,没经历过啥磨难,平凡如大山上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韩樱樱还很漂亮,属于那种没有心眼,让人看的第一眼只会觉得还不错,但随着接触越深,便会越看越好看的漂亮。
陆笙与她的接触就很深,两人天雷勾动地火的那一天,陆笙是真正地了解了这个女孩儿,从身体,到内心。他是她的心有所属,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心头肉。
陆笙喜欢韩樱樱,从不加掩饰。就连身为陆笙正牌女朋友的李梦珂都曾经对小妮子说过,‘有可能他喜欢的是你’,
可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哭、喜欢笑、善良平凡的女孩儿,从流落荒岛之后,怎么就成了众人中,活得最苦的那一个?
自古英雄多磨难,红颜是祸水。
陆笙的眼泪止住,缓缓站起身。
余棠已经离开了。
李梦珂和郭园园则是脸色复杂地离开悬崖边,站在不远处沉默不语。
刚哭过一场仿佛花光所有力气的陆笙,走路摇摇晃晃,再次来到悬崖边,朝崖底望了一眼。
回过头,朝树林走去。
李梦珂先前一步,挡住去路,轻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陆笙愣了下,好似才想起面前还有这两个女人,“我下去看看。”
下去?
看看?
看什么?
因为自己失手而导致韩樱樱摔落悬崖的李梦珂满心愧疚,她当然知道下去是下哪儿去,看看是去看什么,但她没有点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
“醒醒吧,她已经死了。”小恶魔郭园园出奇地说话没吐脏字,“再说,她也是一心求死……你没看见刚才她骗李梦珂说有蛇,然后还咬了李梦珂的手?她自己不想活,任谁去救都没有用……而且,这悬崖几百米高……你这么下去找,就是找到了又如何?还不是浪费时……”
郭园园话语止住。因为他看到陆笙抬起了头,也看到了那双冷凛如冬日三九的眼神,顷刻间遍体生寒。
陆笙说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说完,这男人开始在附近搜索能绕至山崖的小路。
陆笙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二十年来生活在深山,能供给他表达的对象,只有一个花甲的奇怪老头儿。他喜欢啥东西,讨厌啥东西,从来不藏着掖着。但自从走出史隆山之后,他变了许多。当初与三个女人流落海面时,头一回见面,女人准备推荐他当头领,而这个男人却是用一句‘我会以我自己活下去为第一准则’进行推搡。其实,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说要依靠一个男人,只要那个男人不是傻子,肯定会心中窃喜,满口答应。
陆笙不是傻子。只是不懂得如何去交流罢了。
……
此时压根就不想去和任何人交流的陆笙,看起来就像是个冰人似得,脸上贴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
悬崖高达数百米,崖下是森林,绿幽幽一大片,由近到远,入目所及皆是令人绝望的绿色。虽然看不清崖底的情况,但毫无疑问,那个一瞥一笑留给陆笙无数念想的小妮子,肯定是死了。陆笙自问,哪怕是自己这副拥有变/态愈合能力的躯体,摔落下去,也是绝无生还可能。
但有些事,明知做了毫无意义,却偏偏不得不做。老头子曾说过,这叫做‘君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
陆笙不去想这些大道理。反而想起前不久小妮子说过的一句话,
‘我已经不想讲道理了。’
对,这世界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你们说她死了,找她是浪费时间……
这,都是什么P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