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飞点燃一根香烟，说道：“昨天晚上九点三十二分。死者和你一起进的酒店，这个你怎么解释？”
余海眼睛微眯，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清了清嗓子，说道：“先给我一根烟吧……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疑犯在吐露真相之前，都会先问警察要一根烟吸吸。”
面对这戏谑的言语，朱飞仍是面无表情，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递给对面，顺便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
点燃烟。余海舒服地吐出一个眼圈，“不错不错，到底是队长，懂些礼貌。至于你刚才的问题……呵呵，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那个死人，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个合法的小公民而已。至于解释，难道说我和他一起进的酒店，我就必须要跟他认识？”
“一起进酒店，不一定就是认识。但为什么你们的房间是相邻的？通过酒店的摄像头可以观察到，期间他还曾进过你的房间，待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出来，这又该怎么解释？我看你是刻意回避我的问题，是在担心什么吗？”朱飞沉声问道。
“别闹了队长，现在办案人员都不讲证据的吗？别以为我不懂法哦……”余海熄灭烟头，笑着说道：“我想想啊……哦，对了，他的确进过我的房间。是来借手机充电器的，进来的时候，我恰好和表妹在看电视，而电视里播放的频道，又恰好是他喜欢的节目，于是就坐下来恰好地看了大半个小时的电视……警官，和人在一起看电视，不犯法吧？”
朱飞眉头紧皱，又点燃了一根香烟，眯着眼睛不说话——此时，他已经明白，对方尽管说话东拉西扯的，但其实话语的内容非常谨慎，没有丝毫的漏洞。
这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余海的心中也有些紧张了，但表面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很聪明。”朱飞顿了顿，说道：“知道用看电视来做幌子，而且，还故意说看的是电视频道，而不是联网电影之类的……”
余海微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呢。”
“酒店的电视机我们已经去调查过了，是老款的海尔牌子，这种牌子的，只有在联网的时候会留下历史记录，而寻常看的频道，却是没有任何记录。所以，你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说出刚才的话。”
朱飞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面，站起身，用夹着香烟的右手，指着余海，大声说道：“可你不要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派出所！我们拥有的权利超乎你的想象。只要两天时间，我们就可以将整个望州市的监控系统调查个遍，一定能筛选出你和死者共同出现的画面。甚至，只要时间足够，我们还可以调查市外郊县的监控……我这么说，你还准备再狡辩什么吗？”
这位老警说的没错。
余海眼睛微眯，却是突然笑了。
过了片刻后，余海说了一句话，“可是，你们现在最缺少的，不也正是时间吗？”
……
……
午夜时分。
整个所里，只剩下留守值班的几十名人员。
四周街道也陷入了安静。
有一家西餐厅，坐落在距离派出所不到百米的位置。
西餐厅外表装饰华丽，颇具典雅风格。
墙面是落地窗布局。
其中一面落地窗内，摆放卡座。
真皮沙发靠坐着一个女人。
洛黛心情很糟糕。
这个女人，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从看到余海和那个名叫‘余小花’的女人走进派出所后，她就一直坐在这里。
她在等。
期间，服务员一共来问候三次。
午饭一次，洛黛要了一份牛排。
晚饭一次，她要了一份意大利面。
刚刚，那个满脸微笑的服务员又过来了一次。
“小姐，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关门了。”
服务员的语气很礼貌，但其中表达的意思，却让洛黛心中非常不满。
半个小时……如果半个小时后，还是没什么新的进展和发现，那她就必须离开这家西餐厅了。
可是，这条街上的门店几乎全关门了，除了这里，她没地方可去。
因为只有这里，才有这个落地窗。
也因为只有这个落地窗，才能以最佳的角度，观察到不远处派出所的大门……
洛黛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从桌面下的插座拔出电源插头。
她准备离开了。
她心想，‘可能是我真的太着急。毕竟进了所里，想要出来也难。’
报仇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用‘冷静’两个字来安抚心情。而且，那是全家身死的血海深仇，一想到家人血淋淋的尸体，一想到曾经那是一张张淳朴带着和蔼可亲的笑脸，洛黛的心立即揪痛。
夜色朦胧，天空黯淡无星。
整条街道都陷入沉寂。没有声音。
但洛黛的脑海中却有个声音再不停喊叫。
‘你是个废物！’
‘你是个不孝女！’
‘明明知道仇人是谁，明明知道仇人在哪里，你却没有办法去报仇！’
‘这么多年来，你离家在外，可曾真正关心过自己的家人？’
‘现在家人死了，你却只能当个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
洛黛眼圈发红，她感觉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她的无能。
西餐厅中，那位脸上挂着礼貌微笑的服务员，又过来了。
洛黛说道：“不用催了，我现在就走。”
服务员脸色慌张，想表示自己没有驱赶客人的意思，但一看到这位女子神色不对劲，好像刚哭过一场，立即闭上嘴巴。
停顿片刻，他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小姐。刚才老板说，我们今晚可以延长营业时间，还有，您的消费可以打九折。”
洛黛疑惑皱眉，视线越过服务员，看向收费的吧台。
那里站着一位身穿休闲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也看向了她，并且微微一笑。
餐厅中，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
洛黛心中顿时明白——深夜里，一个女孩子单独坐在西餐厅，很容易能引起男人的搭讪欲。
只是她没想到，想要搭讪的，竟然会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洛黛苦笑一声，说道：“告诉你们老板，谢谢他的好意，不用打折。”
这就算是变相的、并且委婉的拒绝了。
服务员礼貌笑了笑，扭身离开。
洛黛看到，对方离开后，径直走到吧台前，和那个一脸微笑的中年男人交谈两句。
中年男人面带失望神色，朝她微笑点头，继而离开了吧台。
如果是在家人未出事之前，洛黛可能会有心思参与这种‘带点小激情’的搭讪游戏。
但很可惜……
洛黛视线转向落地窗外。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