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放抱高
“你没得牙齿吃啊。”大妹说着,嚼着病糖跑到堂屋也就是客厅去了。我也跟着走了出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放在一个大窗户下的那架老纺车。大竹圆轮上还沾了少许的花絮,像层白霜罩在上面。我感到那是一层岁月的沧桑。那是一个历史的缩影。奶奶三四岁就学着纺线,直到现在六十多岁了还在纺线,谁又知道这架老得掉了牙的纺车,到底纺出了多少斤棉线,听大伯说,奶奶病倒的时候,就是昏迷在这架纺车旁边的。可怜的奶奶啊,勤劳的奶奶啊,又是多么令人肃然起敬的奶奶啊!她像一只春蚕一样,日夜不停地就像吐丝一样把一根根棉花条变成了细细的棉线,又将它们换成棉布,拱大伯家和自己的穿衣和家用。奶奶昨夜还说过,要给一匹棉布我们。母亲说,一匹棉布差不多可以给我们全家每人做一件衣服了。其实我们一家人离奶奶几百里路,可他老人家也是把我们的冷暖挂在心头啊。
我走进纺车旁,试着摇动那已经被奶奶的手常年摸得发光的转轮手柄,那个大大的竹圆轮一下就呼呼地转动了起来,带着前边那根缠棉线的铁丝也跟着转动,发出一阵“支呀支呀”的响声。
奶奶大概在房里听到了。她很微弱地说:“庙生,我的好乖乖,你莫乱动,把我的纺车搞坏了。我病好了纺不成线了。快莫动……好乖!”我连忙松开手柄,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一样,几步跑到了门外。
“黑皮”过来了,还有“憨子”也跟在后面。“黑皮”跳着喊:“庙生,你回了?我听我父说你回家来了,昨天我放牛没过来玩,今天刚把猪草割回家,就来和你玩。”
“我也一样,”“憨子”说,“我是到菜地浇水过来的。我们放了假,要干很多的活儿啊……”
“黑皮”问我:“你有好几年没回来了吧?”
我说:“记不得了啊。”
“黑皮”比我大一岁。“憨子”和我一年生的。他俩都比我矮一点,“黑皮”的皮肤真黑,就像书上说的非洲人一样的,像木炭一样的黑黒,而且连头发也有些卷曲的,“憨子”其实很聪明,他娘就生他一个儿子种,为了好养,便叫了这么个听起来有些傻里傻气的小名。农村中许多人家为了自己的孩子能顺利平安地长大成人,不少人都给自己的小孩特别是男孩气小名,叫什么狗啊,苕啊,哈子的小名。“憨子”闪着明亮的眼睛,说:“你读几年级了?”
我说:“再就是读三年级了。“我只得重复这句说了好多次的老话。
“那我们三个不都是一样的。”“黑皮”笑了笑,他读书比我迟了一年。
“你们放了暑假做什么啊?”我很好奇地打量着他俩,他们都赤着脚,头上还有一些泥巴和草末。手上也有股青草的味道。
“我们放了假,还忙些啊,没放假还能读书,”“黑皮”说,“现在每天都要做好多的家务事,一大早起来要放牛,早饭吃了后要扯一大篮子猪草回来。”
我问:“那你的暑假作业呢。怎么做啊?”
“憨子”笑:“那也得做啊,只有在夜里吃了饭以后,再做,有时是下午没什么事,就抓紧时间做啊.。”
“黑皮”抓着头皮,说:“我们三个来玩什么呢?”
“来……来玩摔跤吧”“憨子”笑。
我说:“那不是打架么?”
“打得好玩,也不是打真的。”“黑皮”带着我们向稻场走去。那是一个生产队打谷的时候扬场晒谷碾稻谷的地方,也是一些细伢没事的时候常常去玩耍的去处。可是他走了一会,就走到了一口水塘边,就是我小时候掉进去的那个水塘。因为边上有一块较大的绿绿的草坪。长满了四五寸长的绿草,踩上去脚上感到很柔软的。像绒毯一样,我想这样就是摔倒在这草坪上,人也不觉得疼啊。他们这些伢会打架,也会选地方玩啊。
“我们就在这里摔跤,好不好?”“憨子”走到这里就停下了,“那稻场的地皮很硬,弄不好会摔伤我们的身体的。”他又看着我,笑,“你没回来时,我们常常在这里和大家玩,摔跤玩,这摔跤啊,我们村里的伢,也叫放抱高……”
这很新鲜啊!我问:“这具体是怎么讲啊?”
“黑皮”说:“这就是说,两个人先抱着哦,看谁把谁放倒。这就比出了高低来了,所以叫‘放抱高’。”
“好!”我点了下头。男伢见面,有男伢的玩法,见面礼竟是“打架”摔跤。看谁会摔一些。可有趣了。
“黑皮”说:“我们两个分别跟你来。”
我摸着下巴琢磨着。我分别和他们两个摔跤,我的力气出的最多,最后肯定要输掉的。那划不来。我就说:“我不懂村里的摔跤也就是放抱高的规矩。还是你们两个先放一盘,做个样子我看看。我再和你们的胜者摔跤。行吧?”
“要得,要得!”“憨子”磨拳擦掌起来,他运起了拳脚,那架势显得就像他是个放抱高的老把式样的。
我一看就有几分紧张起来,还怕起来。我可是从来没有与别人摔过跤啊!要是今天我输了,面子多难看啊。我就想让他们两个人先拼拼力气。我再来出场。
“准备好了没有?”“黑皮”问“憨子”,“你以为我怕你?”他面对“憨子”一点也不示弱,看的出来,以往,他俩是经常在一块儿放抱高的。
“嘿嘿……笑话,今天我还怕你?来,早就准备好了。”“憨子”对“黑皮”招了招手,是以他过来。
“黑皮”走了过来。两人像转磨一样围在一块草坪上转圈,就像斗架的两只小公鸡样的,互相试探着对方,也都在看对方的破绽。突然,“黑皮”一下抱住了“憨子”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