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果收到了沈清发来的罪犯侧写画,图上的人脸印在她瞳孔深处,后背发寒。
太像了,气质却又完全不一致,通常来讲,一个人容貌也许可以变,但行为习惯,尤其是不经意之间的神态很难改变。
唐一果观察过赵俪禾,她气质温婉,连批评员工时说话声音威慑力都不强,准确的说,她像个好人。而沈清发来画像上的女人,轮廓五官和赵俪禾相似,唯独气质相差巨大,画上的女人,眼神阴沉,颇具城府,嘴角微弯,似笑非笑,像一种得意贪婪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和长相分裂感很强。
但是也不排除一个人非常会隐藏伪装。
沈清和唐一果一样,是凶杀案的受害者家属,沈清的爸爸是在唐一果一家被入室抢劫案的次年被杀害的。
与之不同的是,凶手杀害唐一果一家其主要目的明显,是图财,可沈清的父亲只是一名小小的电器修理工。
只记得那一天,寒冬腊月的季节,天空飘着小雪,沈清的爸爸在天色黑尽之前原本已经早早收工回家。
那会儿他们一家人住的小平房,门前有个院子,沈清的妈妈在院子一角搭建的灶台前做饭,他的爸爸坐在院子里做一个手工小木凳,而沈清坐在缺了一个角的,下边用硬纸壳垫着板凳上写作业,他动也不敢动,稍不注意,凳子就会摇晃,不稳的凳子倒是提高了他的专注力。
接着,他爸爸接了一个电话,提着工具包出门了。
只是,从此再也没回来。
后来,就是警察找上门告诉他们,他的爸爸遇害了。
沈清对他爸爸最后的印象,是漫天雪花中的一个背影,高大、透露着疲惫,宽阔的肩上担负着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负责,却又不失希望与力量。
他爸爸总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不是这样的,慢慢长大,沈清明白一个道理有些坎永远过不去,它像如影随形的影子,黑暗时,或许让你短暂的看不见它,并不代表消失。
沈清如此,唐一果亦是如此。
实际上,警方并没有把沈清一家和唐一果一家被害的案件作并案检查,一来,两者有时间差,地点差,背景差,可以说毫无共性,二来,当年侦查手段落后,对凶手有眉目的唯一证据,还是来自于年仅9岁的唐一果,她说,凶手是一男一女,女人声音好听,再问更多,她就头晕想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好像那段记忆被大脑自动屏蔽。
一男一女的范围实在太广泛,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
至于沈清,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凶手擦身而过,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的话也成了无稽之谈。
他告诉警察,当时他跑出去找爸爸,有一个女人与他擦肩而过,他记得那个女人的侧脸,还有她身上奇怪的味道,过了很久,沈清意识到那是香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警察问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他回:“直觉。”
警察听后只是略带怜悯地摇摇头,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而唯一相信他的人,只有唐一果,他们对凶手有明确明显指向性,一个女人,或许是外表有些漂亮,却心如蛇蝎,就如同恶魔与天使的并存体。
唐一果用打印机把侧画像打印出来,贴到墙上,墙上已经贴满了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收集的信息,她目光停留在一张像素不高的黑白剪纸上,这正是沈清爸爸遇害的现场,杂乱无章的出租屋里,地板和墙上黑糊糊的液体,是已经凝固的血迹,房间里放着一个大铁笼,还有一张凳子,沈清的爸爸被发现的时候,绑在凳子上,说不清被捅了多少刀,浑身都是血,而笼子被杀害的,是一个与沈清爸爸毫无瓜葛的男人。
这也是警方之所以没把两起凶杀案并案的原因,前者,唐一果家树大招风,她的父亲是一名做生意的好手,对外宣称自己手里有一枚价值连城的古玉,甚至后来谣言越传越烈,有人说那是一枚血玉。
传说,古代王公贵族入葬,会在口中放入一块玉,玉落咽喉之中,等置千年,尸血浸入玉中,形成血玉,为无价之宝,更重要的是,得此玉之人,非富即贵,即使一时贫困者也能逆天改命。
外人并不在乎,血玉传说真实性,而唐一果父亲的玉石生意,倒是做得红火,人人都想来求一福气,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而沈清的爸爸,死得很蹊跷,他无权无势,也不富裕,按理说不该是凶手的目标。
疑点也在这里,为什么凶手会把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杀害?
或者说,沈清的爸爸只是因为外出上门给人修理电器,阴差阳错偶遇凶手作案,遭受飞来横祸。
唐一果提前了些时间,来到林雾镇古街附近,她没放弃对赵俪禾这条线的追查,意外的是,她发现“禾玉”今天没有营业。
一般人流量大的景区来说,店铺不开门,这种情况少有发生,唐一果很快找人打听到了昨晚上的事,结果是被盗了。
怎么这么巧?唐一果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低头随意翻动了一下通讯录,在“林屿”这个名字上停留了几秒,不如就从身边人开始入手吧。
“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林屿接过他妈妈递过来的水杯,没喝,放下杯子,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做好一系列心理活动后说:“妈,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他妈妈立马问:“去哪儿?做什么?”
林屿又重新拿起杯子放到嘴边:“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女生,回这儿来工作,约我见面。”
他妈妈正想开口,林屿急忙补充:“她考上了公务员,特别厉害,以前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好。”
“哦,是吗?那你去吧,记得九点前回家,人家女孩在外面待太晚也不好。”
“好,我知道了。”
林屿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出门前,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心情大好,刚走出门口,何焱的电话来了。
“林屿,咱们被人陷害了......”
林屿急问:“啥,啥叫被人陷害了?”
二十分钟后,林屿赶到附近一片老城中村,根据短信里的门牌号敲了门,里头的人先是把门开了一个小缝,伸出一只胳膊一把把他拉了进去,林屿差点摔个跟头,站定一看,何焱蹲在院子里。
林屿问:“什么情况?”
罗文龙上前不慌不忙摁了一下眼前的收音机,“拒目击者称,盗窃者为两名男性,其显著特征为红头发,手臂带有纹身......”
何焱满脸愁容:“真不是我们,您手上还有把柄呢,我能去做这种作茧自缚的事儿吗?”
林屿重重咽了口口水,抬头发现罗文龙的头发染黑了。
可罗文龙说:“这个目击者,除了你俩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知道?难道你是吗?墩子?”
自然不是,墩子一副无愧于心的表情,瞪着林屿,又瞪何焱。
“这事吧,我琢磨了一下,除了你们,我们,不是还有那啥嘛......”何焱不敢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没错,还有第五个人知道,就是赵俪禾。
“不可能,”罗文龙很笃定,“不如这样,现在我们不好出面,你俩好人做到底,把我们把东西卖了,我拿到钱放过你们。”
“不是,我们拿去卖给谁啊?”何焱求饶,“您就放过我们这种普通小市民吧。”
林屿看了眼时间,很焦急,呈拜托状:“龙哥,是这样的,我七点半约了人,能不能先......”
墩子人狠话不多,掏出枪抵着何焱脑袋,他身体往后一缩:“他要去约会,你抵我干嘛呀!?”
墩子恶狠狠地瞪他:“你离我近。”
“我冤大头啊。”
林屿插话:“对了,我妈规定九点之前必须回家,我先去约会,然后回趟家,再偷偷溜出来,您看行不?”
罗文龙笑了:“我发现你俩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不约了,”何焱帮说,“但是我申请让他九点之前先回家,不然他妈会发疯,会报警的。”
林屿皱眉:“但是,我那个约......”
何焱:“约你妹啊,林小岛,你是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不清行情呢!”
林屿无奈:“行吧行吧。”
罗文龙不可能对赵俪禾没起疑心,他本就生性多疑。
他手握眼前这两个怂包蛋把柄,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告密,身边的墩子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更不可能。
答案似乎只剩下赵俪禾。
可罗文龙有一点没想通,为什么让他去偷的是她,而悄悄向警方泄露嫌疑人身份证也是她?这样太矛盾了。
她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还存在其他目前想不到的可能性,罗文龙对赵俪禾的爱,宁愿让他蒙蔽双眼,去选择相信她。
“禾玉”盗窃案案发前一周。
“我有一整套帝王绿翡翠,价值连城。”
“不要?那我还有房产,还可以去抵押贷款!”
“喂,喂喂,操!”
赵俪禾的丈夫叫胡家昌,两人因共同做玉器生意,中年发迹,可惜胡家昌嗜赌如命,如今债主逼得紧,他焦头烂额。
赵俪禾听到动静,不仅没责怪,反而为他倒上一杯热茶递到手边。
胡家昌用手搓了搓脸:“俪禾对不起,这栋宅子可能留不住了,那些人他妈只认钱!”
“翡翠这种东西,今天你说它值钱就值钱,明天无人问津就是一堆破石头,当然只有钱到手里才最稳妥,这栋宅子我很喜欢,舍不得卖啊。”
胡家昌抬头看她,她在笑,天底下恐怕只有他才从她脸上见过这样邪魅的笑。
“你是不是有办法?”
赵俪禾仿佛变了个人,神情冷淡:“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