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到徐宅，莫芳丽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第一次带着敲人一笔的心思过来，那这一次莫芳丽不仅视死如归，还抱着能再见陆晚一面的想法。
灯火通明的光将屋子里照得明光烁亮，窗帘大敞，干净的玻璃映出里头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落地窗前年轻的男女装饰着天花板，红色的波点花纹在光下熠熠生辉。
陆晚正站在梯子上，往墙壁上挂着流苏，她手长脚长，轻轻松松将流苏装饰挂上去，又单手叉腰露出不满意的神色。
或许是不符合她的预期，陆晚把流苏装饰摘下来，下了梯子，让徐书牧换个别的款式的，帮她挂上去。
莫芳丽怔怔地看着，看着陆晚面桃如粉，眼睛亮亮的，指使人的时候颐指气使的，看着盛气凌人。
莫芳丽心里思念，又感到一丝欣慰，因为只有被保护得好的，底气十足的女孩才会有这样的神色，陆晚离开她后，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想到这里，莫芳丽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下意识想要去掏烟，就听见莫亦齐提醒她：“姑妈，叶莺出来了。”
莫芳丽一抬头，就见叶莺身上翠绿的裙摆，在暗夜里如同滋生的幽光。肌肤白皙如同陶瓷，细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她就像一只能够轻易打碎的花瓶，轻轻一松手，就能粉身碎骨。
然而事实是，就算瓶身打碎了，就算已经遍体鳞伤，她也像顽强生长的野草一样坚韧。
她认定的，便会一直认定下去，绝不低头。莫芳丽似乎还能看见好几年前的叶莺，即使被她打得皮开肉绽，身上都流了血，也坚持护着口袋不让她从她身上搜钱，劝阻她不要去赌。
叶莺的骨子里是倔强的，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他们或许能为五斗米折腰，会为了活命不惜一切代价，可她不一样。
莫芳丽想着，叶莺已经走到跟前来。
莫亦齐率先下了车，走到叶莺面前。今夜叶莺穿了一件翠绿色的裙子，有腰身。丝绸的质感垂到小腿，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泛起翠绿的碧波，裙摆下的脚趾涂了鲜艳的指甲油，鲜红如血。
她看着莫亦齐是开车过来的，下意识瞧了一眼车里：“这么晚找我……”
什么事还没说出口，叶莺的脸色微变，因为她看到了莫芳丽。
莫亦齐心知叶莺和莫芳丽的矛盾还没解开，此时两人见面要么白脸要么红脸，于是在叶莺耍脾气转身离开之前，马上解释道：“姑妈她是来向你道歉的，你先不要生气！”
叶莺一顿。
莫亦齐回头看了一眼莫芳丽，对她使了使眼色，又转过身来对叶莺说：“她在监狱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说过这件事……她得了躁郁症，病发作的时候很容易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那天就是她没有控制好自己，所以才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莫亦齐说的有理有据：“她那还有从监狱里带出来的诊断书。”
叶莺微怔，有些犹疑地看向莫芳丽。见她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黑色瞳孔漆黑一片，如同能将人吸入的黑洞，看不清情绪。
叶莺动了动嘴唇，裙摆在漫无边界的夜色中缓缓而动，她舔了舔嘴唇，犹豫道：“真的是生病了么？”
莫亦齐想说是，余光里见另一个身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高大，威武，站在廊檐下将门口的光都挡住。明亮的线条将他的背脊勾勒出来，深色绸制的衣服十分有光泽度。
他也不上前，只是站在那里抽烟，淡淡的烟草味飘到空中，让莫亦齐的精神为之一凛。
莫亦齐心里紧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对。”
叶莺身子一僵，复又看向莫芳丽。这次莫芳丽没有再沉默，她在车上独自点了一根烟，就下了车。
夜风带着湿热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莫芳丽从车上下来，关上门时“嘭”的一声，带起了一阵风，惊动了屋子里的陆晚和徐书牧。
徐书牧看着院子里没见过的女人，问了一句：“这女人是谁？”
略微佝偻的身躯，没有光彩的眼睛死气沉沉，有些浑浊。与白皙灵动光彩照人的叶莺站在一起，这人看着异常的苍老，浑身的暮气。
陆晚对莫芳丽有些印象，聪明如她，只用了一个晚上便知道这人是谁，可她不能承认，只能若无其事地说：“不知道。”
陆晚刚说完这句话，窗外的莫芳丽突然转过头来，往她这边看过来。她心里一紧，就听见徐书牧说：“看来她认识你。”
陆晚抿了抿唇，神色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拘着，可她还是尽全力地假装：“清河镇谁不认识我？谁都知道港城徐先生身边跟着我这个跟屁虫。”
徐书牧轻笑一声：“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这么形容自己，怎么，紧张了？”
陆晚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你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只剩下说风凉话这个技能了？”
徐书牧双手环胸，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我是不是说风凉话你心里清楚，听说陆老那天晚上给徐叔交代了一个秘密任务，好像是要找什么人，我没见过陆老女儿的照片，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但我经常听陆家的老人说，陆老的女儿有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天生的。”
徐书牧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看向陆晚：“这叶莺的头发颜色也是天生的吧？”
陆晚身子一僵，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她僵硬着表情，冷冷地看着徐书牧：“你上哪道听途说的？这种没证据的事情也敢乱说？”
陆晚眼里满是愤怒，似乎都要喷火了。徐书牧轻轻一笑，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行行行，当我没说。”
徐书牧一向这样，脸上挂着笑，手上捅人心窝子，活脱脱一个阴险的笑面虎。
陆晚此时已经被激怒，无法一下子息事宁人，就在她转头要讽刺徐书牧的时候，忽然间听见一阵凶狠凄厉的声音如同诅咒一样，一字一句，字字珠玑道：“叶莺，不会有人爱你的！没有人会爱你！你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