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律执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巷口的光影里踱来三道身影。
男人走在中间,左手牵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梳着齐肩短发,眼神清亮。
右侧的女人半边身子赖在他肩头,指尖还轻轻勾着他的胳膊,一副娇憨模样。
他的目光在那女人脸上落了不过一瞬,便淡淡收回,薄唇轻启:“臻美儿。”
语气听不出情绪,正是上次他在奥城赌场的那位荷官。
三人在不远处的黑色奔驰旁停下,风裹着软腻的女声飘了过来:“勇哥,初二是车公诞,我们要去车公庙参拜,你能抽时间出来吗?”
许楣勇低头,对上女孩一脸期盼的眼神,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放得温和:“我尽量。
“你们先去瑰丽酒店等着,晚上维多利亚港有烟花汇演,特别壮观,到时候一起看。”
臻美儿脸上立刻漾开笑意,却还是拉着他的袖口晃了晃,带着几分恋恋不舍:“那你可一定要来呀。”
许楣勇没应声,目光落在女孩眉眼间,喉结动了动,忽然低声道:“灵儿也大了,我知道你急,再给我多一些时间。”
话音落,几人上车。
引擎随即轰鸣起来。
奔驰车缓缓驶离巷口,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黎知栀咬着唇,语气里带着几分没散的火气:“果然啊,你们男人都喜欢喜新厌旧…”
“咔嚓”一声,手机拍照的快门声骤然打断她的话。
她皱眉,转头瞪向傅律执:“你拍我干嘛?”
傅律执没应声,指尖滑动着手机屏幕,目光沉沉地盯着上面。
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点懒散:“他们贪图的,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黎知栀气结,觉得跟这人根本没法沟通,转身就往他的车边走去。
傅律执紧随其后,脚步不急不缓,伸手替她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黎知栀眼角余光瞥见他的手机,发现相册里刚拍还有许楣勇三人合。
……她心头一冽,这人肯定又没安什么好心。
坐进车里,她刚伸手去够安全带,傅律执却已探身过来。
黎知栀身体一僵,手下意识缩回。
他的手臂擦过她的前胸,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瞬间加速的心跳。
他只是伸手帮她扣好安全带卡扣,近到他的睫毛几乎在她视野里根根分明。
昏暗的路灯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漾着浅浅的笑意,像一弯深不见底的潭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陷进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磁性,在狭小的车厢里缓缓散开。
一字一句地,“黎知栀,不是所有男人都追求新。”
他眼神深邃如海。
“有些人,一生只等一次潮汐。”
车厢内静默一瞬。
黎知栀微微偏头,拉开了几厘米的呼吸距离,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
“一次潮汐?”
她顿了顿,“那在它到来之前,岸边又会搁浅多少无关的贝壳?”
她垂下眼帘,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抬眼时,目光平静却坚定。
“潮汐亘古不变,人心难测。”
她更愿意信自己。
傅律执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他没接话,退回身关好车门。
引擎启动的低鸣打破沉寂,车子平稳地驶离巷口。
一路上相对无言。
路灯光影在黎知栀脸上明明灭灭,她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神色淡然。
不过半小时,车子便抵达浅水湾。
黎知栀推门下了车,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傅律执下了车,倚在车窗边,目光沉沉地叫住她:“戒指,归还我。”
黎知栀一愣,蹙眉。
目光落在傅律执手里拿着的一个丝绒盒子。
钻石在夜色里泛着细碎的光。
“我的对戒,”他语气平淡,“上次请你修复,就占为己有了。”
黎知栀本想说“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可目光落在丝绒盒子上时,话到嘴边却改了口:“我忘了,手上的戒指,能还给我吗?”
“过来。”傅律执只淡淡开口。
黎知栀迫于无奈,迈步走了过去。
还没站稳,就被他伸手拉住手腕,微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另一只手捏起盒子里的戒指,便往她无名指上戴。
“我的。”他只低声吐出两个字,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黎知栀指尖刚碰到戒指边缘想摘下,就被傅律执一把攥住手腕。
“戴着。”他的声音沉得像浸了冰,“或者,你想我现在就用我的方式,让你习惯它的存在?”
黎知栀指尖一颤,这人跟吃饭时候的态度又不一样了,这会像吃了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终究没再动作。
起初没细品他话里的深意。
直到指尖触碰到戒指,她才下意识抬手认真去看。
这款式竟和许子琅送的有几分相似,可细究起来,钻石的折射角度、侧边的托座设计都截然不同。
尤其托座外侧,明目张胆地刻着两个细小的字母L与Z。
这人……是早就预谋好的?
就在这屈从的静默中,她忽然感到,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指节处似乎有了一瞬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仿佛他刚才的雷霆手段,也耗去了他全部的心力。
这感觉转瞬即逝,她想,大概是错觉。
也正因这片刻的晃神,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不是子琅送我的那个。”
“再提他的名字。”他的声音沉得像浸了冰,眼底翻涌着隐忍的戾气,“你知道我的手段。”
显然,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透着濒临爆发的克制。
傅律执敛起眼底翻涌的墨色,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我的戒指呢?”
“在我店里,”黎知栀挣了挣手腕,语气冷硬,“到时候会还给你。”
“最好是。”傅律执的指尖松了松,语气依旧带着警告,“别让我等成一场空潮汐。”
黎知栀立刻抽回手,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往自己的别墅门口快步走去,大衣的下摆被夜风吹得轻轻扬起,背影透着几分决绝。
身后,傅律执倚在车旁,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扇雕花铁门关上,才缓缓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残留的触感,眸色晦暗不明。
黎知栀躺到床上,指尖划开手机,机械地回复着几条新年祝福短信,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却没什么暖意。
等放下手机,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天花板,忽然抬手,目光落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金属面,眉峰微蹙。
这人,显然是故意的。
在这儿等着她呢。
黎知栀嗤了一声,心里又气又无奈,指尖下意识想把戒指摘下来,可想到傅律执那句“你知道我的手段”,动作又顿住了。
她翻身坐起身,走到窗边的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陈旧的丝绒盒子。
打开,一对款式简洁的情侣对戒映入眼帘男士那枚被她修复得崭新如初,光泽亮眼。
女士的那枚则静静躺在一旁,她没戴,也没舍得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