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地说,林秀月是在流泪。
眼泪滚得满脸都是,她却没发出一丝声响,一直在克制隐忍。
一个猜测在我脑里成型,我心一凉:“是不是顾晔承威胁你和我说刚才那些话的?”
“当然不是,他从来没要求过我对你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给我送吃的穿的。我是自责,是难受,我生了你,却没好好待过你一天,连同我的外孙女也没放过,而你却不计前嫌的来看我。”她说着泣不成声起来,“阮离,我没脸见你,只是不想让你失望伤心,才硬着头皮出来的。这辈子我罪虐深重,且连赎罪的机会都没了,如果有下辈子,你一定还要做我的女儿,我会当个合格的母亲,弥补我这辈子欠你的。”
说到最后,她泣不成声,这一幕令我有些难受,我心里某处一痛,也带着哭腔说:“我是怨过恨过你,但我也释怀了,你只是生病了而已,而且你把我生出来已经很伟大了,换做是我,可能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林秀月摇着头擦了擦眼泪:“我当时也是被迫做出的选择,毕竟没命和生下你之间,我还是更想活下来报仇。可我仇没能报成功,却伤害了你和莱莱……”
林秀月说着泣不成声,我喉咙一阵酸涩,在哭出来前,鼓起勇气抱了抱她:“没事,都过去了,咱们都往前看。”
她沉沉叹了口气儿:“是该往前看,所以你别再拘泥于上一辈之间的事了,既然顾晔承爱你,你也喜欢他,那就好好在一起,别因为我们这些黄土已经埋到一半的人,而错过彼此,人生苦短,别像我多年后才悔悟,那就太晚了。”
我没有接话。
她的话确实让我有所动摇,但即便抛开她和顾树生的层面,我们之间还有苏爽这个无法调和的矛盾,所以是我没自信吧。
见我没说话,她轻柔地拍了拍我的胳膊:“回去吧,不用经常来看我,我在里面有吃有喝的,有事还能找医生护士,也算衣食无忧。倒是你们在外面生活压力很大,事情也多,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林秀月今天说的每句话都特别符合一个母亲的身份,久违的母爱令我欣慰之余,还有担忧。
疾病得到控制后,她就会被送往监狱服刑,以后见一面,会更难了。
我稍作犹豫,还是把安安的存在说了出来:“那你好好过年,我会抽点时间尽快来看你一趟,带上孩子。”
她起初要拒绝,听到孩子后眼睛一亮:“你……你有孩子了?”
我嗯了一声,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多高……不是,多大了?”
“半岁。”
“真好,男孩女孩?”
“男孩。”
“挺好,真的挺好的,你能重新拥有一个宝贝,我真的很高兴。”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既然有了孩子,就更该和顾晔承好好相处,让他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长大。”
她说着摸了摸口袋,说了句让我等会儿,就跑了出去,几分钟后又折了回来,递给我厚厚的一沓钱。
我摇头不接,她强行塞进我手里:“拿着,这是我给宝贝的压岁钱,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
“他那么小,还花不了钱。”
“那也拿着,毕竟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以为她说的时间不多,是指要回监狱服刑的事,心里难受之余,还是收了下来:“好,那我代他收下。”
见我收了,她才放松地笑了下:“手机里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有的。”
我打开相册,让她从新生儿时期看到昨晚刚拍的,看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她总结到:“眉眼像你,但鼻梁嘴唇像顾晔承,长得很漂亮,将来一定是个帅小伙。”
说着,她瞥了眼手机,然后哎呀一声:“都快下午三点了,你们赶紧回去准备晚上的食物吧,我也得回食堂包饺子了。”
今日的温情相处,令一直缺乏母爱的我心生不舍,我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出去吧。”
来到分叉的过道口,见她要转弯去食堂,我最终冲破了别扭的心理,叫了出来:“妈,祝你春节快乐。”
她的脚步慢慢顿住,身体抖动了下,好一会儿后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乖女,乖女……”
医院人来人往,我们哭泣相拥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而她可能怕太失态让场面难以收场,重重地拍了我的背两下就快速松开我走了。
我看着她凌乱的脚步和擦拭眼泪的手部动作,突然有些惆怅。
也许下一次见面,就得隔着铁窗铁门了……
就那样站了一会儿,顾晔承来到我身边,问我:“还好吗?”
我没回答,低着头往外走,坐上了回去的车上。
顾晔承一副有话要和我说的模样,但我完全没有沟通的欲/望,一上车就背过身假寐。
回到家后,安安正在闹觉,我便抱着他上楼哄睡,一个多小时后他睡熟了我才下楼,发现一楼的客厅和厨房,都不见顾晔承的身影。
我便进厨房和丁阿姨丁叔叔一起忙活,丁阿姨连连把我往外推,让我上楼陪安安,免得他醒来不见我会没安全感的大哭的。
“没事,他午觉会睡得比较久,我摘摘菜再上去看看。”
“真不用,小孩在猛涨期,每天的情况都不一样,二十他现在会翻身了,万一摔下床摔出个好歹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丁阿姨的话给我提了个醒:“那我去叫顾晔承来。”
丁阿姨说:“刚才有人来找他,他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我本不想过问谁来找他,但丁阿姨说话时,有那么几秒和丁叔叔交换了眼神,而且眼神还很复杂,令我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于是我还是问了出来:“谁来找他?”
丁阿姨拧开水龙头洗菜没有回答,丁叔叔沉默稍许,才说:“好像……好像是他爸吧。”
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一直水火不容,作为了解我们情况的丁阿姨丁叔叔来说,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
我点点头上楼,上到一半楼梯时,透过一楼的玻璃看到顾树生抓着顾晔承的衣领推搡,而顾晔承没有反抗,被顾树生重重推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