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昱沉似乎刚结束一场恶斗,他的脊背贴着墙,一条长腿屈着,垂着头,右手还夹着烟——黑暗里,猩红的光忽明忽灭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抽烟?
我环顾四周,发现巷子里没人追出来,赶紧拽着唐昱沉的手狂奔。
一路跑到我家小区附近的便利店我才敢停下来。
“你还不快……谢谢……你的救……命恩人。”我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意思?”
还跟我装傻?
“要不是我救你,你今天就交代那儿了。”我一边说一边查看着他的伤情。
奇怪……除了手骨擦破了点皮,头发有点湿之外,好像也没什么。
唐昱沉扔掉烟蒂,轻笑一声,没接话。
看了我一眼,他问,“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我家就在后面这个小区。”我指了指他的手,“不用清理一下吗?”
伤口虽然不大,但也见了血。
“等我一下。”我嘱咐他。
6
去药店买了盐水和创口贴之后,我拉着唐昱沉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手上的伤清理完我才发现他脖子上也有一道痕迹,像是被人挠的。
伤口已经泛了紫。
“我给你擦一擦吧。”我拿棉签沾了点盐水给他消毒。
因为灯光昏暗,我凑的很近。
近到唐昱沉的喉结我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哎呦,世风日下啊。年轻人,不差这一步,回家再亲热也不迟啊。”路过的大妈朝着我俩吼道。
“我们不是……”我涨着脸想解释。
一句话还没说完,头顶忽然被一件衣服罩住。
“不关她的事。”
紧接着一只长臂揽过我的肩,“走吧。”
把送我到小区楼下,唐昱沉示意我进去。
“那个,那群人不会来报复你吗?”走了几步,我又跑了回来。
“或许吧。”唐昱沉垂着眸,眉眼仍是冷峭的。
虽然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我敢确定的是,他不是坏人。
“要不……你先在我这儿避避风头?”我试探的问。
唐昱沉的凤眼卷过风云,长睫轻颤,像是一块陈年老冰碎了一条裂痕。
“你别误会,我没想对你做什么。”见他一直盯着我,我以为他想起我那天做过的流氓事。
“我就是想帮帮你,顺便还债……”
唐昱沉一直不说话,我紧张的不行。
“你不愿意……那就——”
“方便吗?”唐昱沉突然开口。
嗯?
我受宠若惊。
“方便,方便。”
7
这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
复式,不到二百平,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一进门,雪球就扑了过来。
雪球是我养的一只捷克狼犬,我独居的早,没有它陪着,会很没有安全感。
怕它伤到唐昱沉,我赶紧挡住它。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雪球并没有像见到其他陌生人那样警惕紧张。
相反,雪球在见到唐昱沉之后一改平常的王者姿态,还去主动蹭他的腿。
“看来雪球挺喜欢你的。”
唐昱沉难得露出点笑容,“它很聪明。”
……
给唐昱沉收拾出来一间卧室之后,我赶紧洗了个澡,刚才跑的一身汗,身上黏黏腻腻的很难受。
换睡裙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唐昱沉应该没有换洗的衣物。
我将衣帽间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件oversize风的衬衫,为了以防万一,我又给他拿了一条睡裙。
“你对男人向来这么没有防备心吗?”唐昱沉倚着门框瞧我。
看见我的时候,他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我走进去把衣物放在床上,不明所以的说,“你也不是坏人。”
“那可不一定。”唐昱沉眼尾染上一抹邪肆,一步一步逼近我。
“你猜,我要做什么?
8
“你……你要做什么?”我紧张的盯着他,然而这种紧张并不是身体防御之下产生的情绪。
雪球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我们俩。
莫名的……气氛有点绮丽。
我眼睁睁的看着唐昱沉细白的手指探过来,最终停在了我的……头顶。
“沾东西了。”唐昱沉凤眼微眯,含了点狡黠,“所以你刚才……为什么露出那么期待的表情?”
“……”哪有?!
我涨着脸,恼羞成怒的推开他。
“赶紧去洗澡,脏死了!”
我承认……我从唐昱沉面前跑掉的时候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真的期待了吗?
我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双颊的红晕还未散去,就连眼中也潋滟着醉意。
自己似乎……真的被勾引到了。
……
房子里多了一个男人,并没有对我产生多大影响。
这种过度心大的后遗症就是隔天早上去厨房的时候被穿着围裙做饭的唐昱沉吓了一跳。
我凑过去看了看,“这些食材都是你买的?”我的冰箱里,是不可能有绿色蔬菜的。
“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男人将盘子递给我,又朝餐桌点了点下巴,示意我过去吃。
不得不说,唐昱沉的手艺不错,色香味俱全,连我这种向来不愿意吃早餐的人都被降伏了。
享受美食的功夫,我看向流理台前的男人。唐昱沉还穿着昨天那件灰色衬衫,外面系的围裙颜色极其粉嫩,忘记是什么时候买的了,当时买它是因为这条围裙的造型击中了我的萌点,过于夸张的花边或许不适合厨房,但绝对适用于满足视觉需求。
我想……如果换成黑白的配色,也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盯着我看做什么?”唐昱沉察觉到,偏过头,“看我,肚子就能饱吗?”
仿佛不耻的秘密被勘破,我被噎到,半晌才憋出一句,“少自恋了,我是在看我买的围裙。”
“还挺……好看的。”
9
出门的时候,我不忘叮嘱他,“好好看家喔。”
“别出去,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下班带回来。”
雪球以为第一句话是跟它说的,低低的呜呜了几声,跑来蹭了蹭我的掌心。
这让我顿时有种养了两只宠物的感觉。
只是另一只……貌似不太听话。
极有耐心的等待着。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屈服在我灼灼的注视下,他懒懒地出声,“知道了。”
……
接下来的日子,都如同复刻一般。
早上,我会拎着唐昱沉泡好的养成茶吃的饱饱的离开,晚上会带着从超市扫荡的食材零食回来。
唐昱沉不会在门口迎接我,但门口总会有一双摆放整齐的拖鞋,以便我穿取。
有他在之后,我盖的被子总有阳光的味道,再也不会有找不到的东西,不知不觉中屋子里的烟火气变得越来越浓……
而潜移默化之中改变的,又好像不止这些东西……
这天,我吃完早饭准备上班的时候,被唐昱沉喊住。
“等下。”
我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唐昱沉没说话,去衣帽间取了一件大衣,然后披在了我身上,仔细的帮我扣上扣子才开口,“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看天气预报?”
男人还保持着为我穿外套时的距离,我嗅着他身上清淡的雪松香,耳尖有点发烫。
刚刚……
唐昱沉张开手臂的时候,很像在抱我,也难怪,我的心脏会跳的这么快。
注意到我的失神,他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额头,“今天回来记得买洗洁精,家里没有了。”
10
想起唐昱沉的次数因为他这个举动而愈发频繁了起来。
心里多了个牵挂,上班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而这种焦躁随着午休时遇见的某个人发酵成了浓烈的恐惧和不安。
凌晨时分,我的房门被敲响。
刺眼的灯光下,我的眼睛微不可察的瑟缩了一下,酸痛的感觉蔓延开来,我赤着脚走下床,晕眩感让我眼前一黑。
听到动静,门外的男人语气染上焦灼,“宴思予,开门。”
阻隔消失,唐昱沉第一时间去查看我是否受伤,确认我只是擦伤了腿后蹙紧的眉头这才稍微舒缓一些。
他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去看他,“宴思予,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
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自我构建的伪装瞬间分崩离析,只剩下令我厌恶的脆弱,险些让我哭出来。
“你一直……睡眠都太不好,为什么?”唐昱沉用指腹压了压我的眼尾,然后把我抱起来放在床上。
唐昱沉住进来的第一晚就发现我的睡眠质量很差,所以之后的每晚,他都会给我热一杯牛奶,今天也不例外。
他将床头已经放凉的牛奶重新加热递给我,“不愿意说就不说了,把牛奶喝了,好好睡觉。”
我乖乖的将牛奶喝干净,然后躺到了床上。
以为他会走,我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挽留的话弥留在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还是,不太习惯依赖别人。
唐昱沉看了我一眼,而后轻轻地将衣服扯了出来。
“放心。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男人并没打算留在屋子里。
我追随着那道挺阔的身影,直到他停留在放门口,不再移动时,才微微松懈下来。
“我在门外陪你。”
“留个缝,行吗?”开了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原来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
走廊外面没有开灯,地灯微弱的光芒被屋子里吊灯的光淹没,看起来微不足道。
与地灯一样看似毫无存在感的,是那个男人。
然而,此时最耀眼定心的,不是我常年累月不敢关闭的灯光,而是……他。
因为精神状态不好,我跟公司请了一天假,恰好隔天是周末,接连休息三天之后,我几乎满血复活。
路过客厅时,我瞧见阳台疏阔挺拔的背影——平日里让人觉得极有安全感的男人,此刻竟然有些落寞。
盘旋在心底许久的念头,这一刻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趋势我走近唐昱沉。
察觉到我的靠近,男人立刻按灭了指间的烟。
青白的烟雾还未散去,我于朦胧中攫取那双漂亮而冷冽的眼,轻声说,“要不,你别走了。”
11
唐昱沉语气玩味,“怎么,要包养我?”
窥到他眸中的戏谑与试探,我极力的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希望他能够感受到我的诚意,“那你愿意吗?”
空气静默几秒。
四目相对之时,唐昱沉神色融化,清浅一笑,“宴思予,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我微微一怔。
这样看起来,确实很像。
不过,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逐渐沦陷,都没什么所谓。
因为,最终想要的结果,都一样。
“所以,你答应吗?”我忍下被唐昱沉的笑容撩拨的蠢蠢欲动的心,装成一副冷静谧然的模样。
唐昱沉的回复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男人几乎是在我问出口的一瞬间便开了口,“过来。”
他命令我。
我本就挨他极近,再往前的话……
右脚刚迈出去,腰肢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紧接着,唇角落下一片温热。
整个过程也不过短短一瞬。
再回神,唐昱沉已经松开了我,冷矜自若的模样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什、什么?”我抚上沾染他的气息的地方,浑身都泛着热气。
“我的回答。”
……
由于我同唐昱沉告白的方式比较奇特,朋友们对唐昱沉都持有怀疑的态度,害怕他是只会吃软饭落魄大叔。
我仔细地想了想,虽然我不在意养着唐昱沉,可是好像除了购买日常所需的用品外,唐昱沉从没有花过我的钱。
相反的,我的房子里却在不知不觉中多了很多东西。
或是家用电器,或是椅子沙发,甚至雪球的食物和玩具……
问到他花了多少钱,唐昱沉总是含糊其辞的说,他认识卖货的老板,所以东西都要比市场价便宜许多。
唐昱沉之前是修车的,人脉广也不足为奇,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总之,我只要清楚一点,唐昱沉对我很好,这就够了。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顺风顺水的过下去,没想到这天下班,我的家里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12
女人烫着低廉的卷发,眼尾的眼线尖锐刻薄。
一如既往的跋扈、没素质。
“呦,我的好侄女回来了?”就连语气也犹如长了倒刺,让人浑身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儿?”我皱眉。
“怎么,我这个姑姑来自己弟弟的家,还需要得到你的允许了?”
我看向唐昱沉,发现男人的脸色差到离谱,因为某些原因,他压抑着怒气,看起来危险又阴鸷。
我走过去与他十指相扣,冷笑着看向女人,“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跟那个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说与我断绝关系,撇的一干二净的是他,现在你再说这话,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宴宁脸上闪过一丝龟裂的表情,片刻之后面目变得更为狰狞,“这房子我弟弟当初也拿了装修的钱,给谁也不能留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害人精。”
一瞬间,残酷的画面再度在脑海中闪现。
感受到我身体的僵硬,唐昱沉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思思。”
他担忧的唤了我一声,随后看向宴宁露出一个凉薄的笑来,“私闯民宅,需要我报警吗?”
大概是唐昱沉身上的气质太过阴沉唬人,身为女人的宴宁有些心悸,但是言语上却丝毫不想甘拜下风,“你报警也没用。”
她斜着眼打量着唐昱沉,嘲讽道,“宴思予那种货色也就能找你这种靠女人吃饭的男人了,一个男人天天在家给女人洗衣做饭,也不嫌丢人!”
“我就喜欢会做饭的男人,我有钱,所以也愿意给他花,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喔,我忘了,你的男人……似乎没本事,也不会做饭,只会管你要钱呢。”
此话一出,把宴宁逼的哑口无言,唐昱沉的指腹在我手腕内侧轻轻地蹭了蹭,似乎在对我刚刚表现表以赞赏。
我其实……是个不太会吵架的人。
可方才,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维护唐昱沉。
他那么好,不该被任何人诋毁。
清理掉“垃圾”之后,唐昱沉抱着我在沙发上看电影。
被释放出来的雪球温驯的趴在我的脚下,仿佛在为方才的事而安慰我。
空气和谐而静谧。
良久,身侧的男人忽然出声,“不觉得我窝囊吗?”
心神一紧。
我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手指摩挲着他的掌心,“你不觉得,这间屋子越来越有家的味道了吗?”
“你既会做饭,做家务,会修理东西,还会照顾人,比我厉害多了。如果你是女性,去做家政肯定比我挣得多多了。这么一想,你是不是亏了?”
唐昱沉轻笑,“你倒是会安慰人。”
“转过来让我亲一下。”
这个吻与告白那天的浅吻不同,绵长而缠绵,呼吸瘠薄之时,唐昱沉喘着粗气放开了我,他浑身滚烫的厉害,声音又哑又沉,“你以前也在大街上捡过男人?”
我脸上的余温还未散去,温吞道,“哪儿有像你这么傻的男人让我去捡?”
“最好没有。”
唐昱沉用力的抱住我。
13
这一夜,我并没有因为宴宁的出现而影响睡眠。
相反,格外安然无恙。
早上起床的时候,唐昱沉正在做家务,应该是觉得热,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流畅的线条和遒劲的肌肉。
我盯着他那让人口干舌燥的腰,轻佻的吹了个口哨,“呦,这是哪儿来的贤惠的小媳妇儿?喔——原来是我捡回来的啊。”
“我真棒!”
唐昱沉丢下吸尘器,过来掐我的腰,“你倒会占便宜。”
“所以,还能更占便宜一点不?”
我撩起他的衣服,手指灵活的钻了进去。
因为我的色欲熏心而撩拨起来的战斗直到中午才结束,我中途被迫请了个假,本来唐昱沉想让我在家休息,可我看着群里的哀嚎连天,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于是忍着不适麻溜滚去上班了。
出门前,唐昱沉说他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再三跟我保证他绝对不会有事,我才放下心。
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不是唐昱沉,而是我。
我没想到,宴宁居然会带人霸占了我的家,女人语气令人恶心,姿态极为嚣张。
“不服气吗,有本事就告我,只要你有自信能赢过我的靠山。”
她的靠山?
那个说要与我断绝血缘关系的男人?
听说,他现在的老丈人,背景很强大。
……
到经三路去接唐昱沉的时候,我已经找好了后路。
车子最终驶进一个破旧的小区。
在唐昱沉没开口问我任何问题之前,我率先解释道,“阿沉,这儿的楼下有夜市,我最近总想吃夜宵呢。”
我躲避着男人深沉的眸光,若无其事的如同平常一样的,洗澡,护肤,喝牛奶,追剧。
然而,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起因是我想开窗看看月亮——在那个家里的阳台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看见黑夜中的一切。
我用力的想推开破烂不堪的窗子,在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后,它的铁片竟然脱落下来,鲜红的血滴落在生锈的护栏上,逐渐氤氲成悲凉骇人的一帧图。
累积的情绪随着身后覆过来的温暖而彻底决堤。
我转身扑进唐昱沉的怀里,泣不成声,“我划到手了,阿沉,好疼……”
14
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床上。
身后的男人以一种半包裹的姿势拥着我,力道温和得当,给足了我安全感。
“醒了?”唐昱沉的下巴搭在我的颈窝里,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我闻言一愣。
“去哪儿?”
唐昱沉吻了吻我的鬓角,“替你讨公道。”
吃完饭,我和唐昱沉回到了御品公馆,宴宁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看我们俩的眼中全是蔑视。
因为担心雪球不适应新环境,我也把它带了出来,此刻它正朝着女人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宴宁瞪了我一眼,“狗跟人一个货色。”
“你这种人也配住这儿?”
“我劝你最好嘴巴干净点。”唐昱沉的凤眼危险的眯着,“只要她愿意,从成南路到玮四路的房子全是她的。”
唐昱沉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甩给了宴宁,“很不巧。我的本事比他大了点,需要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还是,需要我联系我的律师过来。”他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有点恶劣,眉眼冷厉清傲,比任何时候都让我心动。
“或者,现在,你从这里滚出去。”
我不知道宴宁为什么突然没了气焰,看唐昱沉的眼神变得畏惧又瑟然,但只要她不再鸠占鹊巢就好。
唐昱沉找人来给我换锁。
考虑到我昨天没怎么休息好,搬家还需要时间,他就开车带我去了别的地方休息。
“这别墅……”我怔怔地看着他。
“我可以解释。”唐昱沉拉着我进去,“其实我有事情没告诉你。”
我和唐昱沉都是有秘密的人。
不是不想坦诚相待,大概是,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吧。
“其实,我也有事情没跟你说。”我垂着眼,声音缓慢,“我先说,行吗?”
这段回忆一直到现在都是我的梦魇。
曾经,我也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妈妈温柔,爸爸慈爱。
也不知道从什么起,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变质了,家里只剩下无止境的争吵和压抑。
绷紧的弦终于在某一天断掉了。
我那时候还小,不算懂事,在电话里哭喊着让妈妈来接我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在不久之后将会成为没人要的孤儿。
我记得,那天大雨滂沱。
被带到事故现场的时候,我的鼻翼之间全是雨水混杂血水的味道,那种沉闷的气味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身体里,宛若蛊毒。
从那开始,我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
那是我的妈妈。
我的姑姑说,她是因为我的哭声,因为我的任性才会心神不宁撞上防护栏。
她说,我的妈妈会变成厉鬼找我索命。
因为我,害了她。
我大概真是罪大恶极,所以后来每晚都会听见凄厉的哭喊声。
我不敢独自面对黑暗。
仿佛那里会有一只手,会掐住我的脖颈,把我拖向地狱。
“那你爸呢?”唐昱沉心疼的看着我,眸中的情绪温暖而抚慰,“他怎么——”
我已经没有爸了。
那个男人早在我失去母亲的时候,就一同消失了。
我以为他因为对妈妈尚存留恋,怨恨我,才不愿见我。
然而,后来……我才偶然在大人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原来他早就有了新的家庭。
他又生了个女儿。
不愿见我,只是因为我毫无用处,且会连累他而已。
断绝关系。
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15
“宴思予。”唐昱沉沉眸看我,郑重而温柔的落下一吻,“以后不用害怕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安抚的话,他虽没说。
可我已经在他的眼里读到了千万遍。
“我……是跟家里吵架出来的。”他调出一份资料给我,“我爸,唐顷,是储海地产的老董。”
所以他刚才才会说只要我愿意,那些房子都是我的?
我原本只以为唐昱沉是个脸皮好看的普通老百姓,闹半天,人家是下凡玩玩的太子爷?!
“那、那我还养得起你吗?”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唐昱沉被我逗笑,眉眼极为温柔,“我很好养的,所以你别想丢下我。”
“可是你吃的有点多。”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眼前的男人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后腹黑一笑,“哪方面?”
“我怀疑你在开车。”我红着耳根想去掐他。
唐昱沉的手大,单手便可以握住我的两只手腕,他顺势往后一倒,我猝不及防的趴在了他的身上。
挣扎间,男人的身体变得僵硬炽热,我察觉到什么,抬头撞进他那双饱含情欲的眼中,喉咙蓦地有些发干。
气氛变得干燥易燃。
就在一触即发之时,别墅的大门开了……
与门口的女人对上视线时,我还维持着与唐昱沉暧昧的姿势。
耳尖倏的发烫,我慌乱的从他身上爬下去,刚刚站定,就听见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出声唤道。
“妈?”
“……”
真是作孽啊。
我抱着雪球生无可恋的望着卧室的天花板。
隔壁,唐昱沉正在和他妈妈谈话。
他妈妈会不会以为我是轻浮随便的女孩子?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不正经工作者吧?她会不会甩给我五十万,让我离开她的儿子?
脑子里荒诞不经的想法几乎要把我折磨的喘不过气。
我想牵着雪球出去外面透气,然而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隐约听见了我的名字。
我向来没有偷听的习惯。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见唐昱沉妈妈的声音,大概是说配不上之,像什么样子之类的话……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自卑感席卷而来……
从前,不知道唐昱沉的身份时,我还可以毫无负担的与他相处,可是知道他并不是普通人,普通的只有我后,我真的很害怕别人看我的眼光,我害怕听见他们说,我们并不般配,害怕他们说我贪图富贵……
我很懦弱,却有极强的自尊心。
我想,我现在大抵还是不够格的。
方才让翩容从秦归野那里要来的资料还没有看完,但唐昱沉的优秀已经可见一斑。
机械工程与金融双硕士学位就读于国外某高校——那是我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离开x市之前,我给唐昱沉发消息。
“等我变得再优秀一些。”
“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想跟我在一起的话,我就回来找你。”
16
我大学的专业学的是广告设计,因为思维比较新颖发散,所以在业内还算吃得开。
前段时间,经理说让我去分公司锻炼锻炼,言外之意,是想提拔我。
因为顾虑唐昱沉,我一直没有决定下来,如今也算是破釜沉舟。
在s市的这几个月,我每天废寝忘食的工作,有时候甚至会直接住在公司。
我没什么远大的理想。
想要的,不过是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只要让我更靠近唐昱沉一些就好。
跑不动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从前的时光,仿佛有一双手正搭在我的肩膀上,替我揉去一天的疲倦。
公司附近的餐厅,我几乎吃了个遍,可没有一家能比他做的香。
唐昱沉……我想,这要怪你。
是你将我的嘴养叼了。
这样孤寂无味的时光我不知道还要重复多久,然而,相比成长的痛苦,我更害怕的是,我拼命追赶的身影,他不再属于我。
他会恨我吗?
是我……没有信守诺言,抛下了他。
如果这样,也是我活该。
遇见唐昱沉那天,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我咬着包子,手里的半杯豆浆掉在脚下,掀起薄灰,染花了我的裙子。
是该逃的,可我怎么也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倾身,将我抱在怀里。
唐昱沉抱的很紧,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你怎么这么狠心,宴思予?”
男人并不是在控诉,也没有半点咬牙切齿,语气又低又软,染着浓烈的委屈。
“是你,把我捡走了。”
“为什么又把我丢下,嗯?”
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来,“唐昱沉,我涨工资了。”
男人愣了一下,无奈的笑,“所以呢?”
“所以,我能配得上你吗?”我问他。
“傻瓜,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要我的?”
唐昱沉大概是觉得荒唐,姿态比方才放松了不少,话里含笑。
“这很严重。”我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丧着眉眼,“我那天,不小心听见你妈妈和你的谈话了。”
唐昱沉这才明白过来,他扳过我的肩膀,直视我,“你以为我妈觉得你配不上我?”
“难道不是吗?”我听的很清楚。
“我妈那人觉得是个女的就能配的上我,更何况,你还这么优秀年轻,我妈一度觉得我用了什么手段才把你骗到手的。”
他捏了捏我的脸,调笑道,“我妈那天是在跟我说,让我收心好好做公司,不要耽误你。”
“真的?”我惊喜地问。
“句句属实。”
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刻消散殆尽,我从未觉得如此轻松。
“以后别再离开了我了,行吗?”是近乎乞求的语气。
我不禁想起第一次遇见唐昱沉的时候,彼时我实在无法和他现在这个样子联系在一起,他原是那样高傲的人……想到这点,我忍不住的难过。
“对不起。”我哭着抱住他,“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17
因为工作原因,唐昱沉只在s市待三天。
幸好,我还有两个月就可以重新回总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唐昱沉在这儿的最后一晚,我俩像从前一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然而,看着看着就亲了起来。
最后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
折腾了半天,又被唐昱沉抱去浴室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我觉得整个人都在飘。
男人从身后抱住我,似乎对我刚才的表现很满意,愉悦从骨子里蔓延出来。
“思思。”唐昱沉把玩着我的手指,“你不用觉得愧疚,罪孽深重。”
“阿姨出事那天,是因为接到了一通短信,才会——”
我登时睡意全无。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对不起。”唐昱沉蹭了蹭我的发顶,“我擅自,去调查了这件事。”
“他主动承认的。”
那个他……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
我无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各种情绪冗杂在一起,使我浑身冰凉,无法动弹。
“思思,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多时,一道温和的声音穿破雾霭,将我从深渊捞出来。
是啊。
我还有他。
我曾被全世界抛弃,幸运的,又被人重新捧在掌心。
我曾恐惧婚姻和爱情,如今却有了想要厮守一生的爱人。
而那人,名叫……
唐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