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妘仍旧在马车之中,未作回应外面人的话,既是下意识不想面对裴家人,也是担心有人冒充。
宋珹似是快跑到马车跟前来护着她:“京都裴家?”
“正是。”
说着外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应当是证查验身份,宋珹沉默一瞬,将马车车帘掀开一个小角:“妘姑娘,他们应该是来寻你的,你可要……跟他们回去?”
其实他来送人之前,沈郎君嘱咐了他,若是裴家人寻了上来,妘姑娘愿意跟他们离开,他不能阻拦,但若是不愿意,便觉不能让人把她带走。
苏容妘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想到若将裴家的人赶走,那宋珹一定要送她继续赶往杨州,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番缠斗。
她有一瞬犹豫,故而先探出头来,看一下外面情况。
刚掀开马车车帘,便闻到有血腥味飘来,她眉头不由得蹙起,视线扫过地上横躺着的八九个人,并不能辨别出那些人的身份,转而他又将视线看向裴府派来的人,约莫有二十来个,难怪能将人解决的这般快。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低眉顺目,自是都在等着她吩咐。
“你一直跟着我?”
裴府随侍为首之人道:“夫人莫要怪家主,家主并不曾派人跟踪夫人,只是我的担心夫人安慰,这才主动前来,察觉夫人似被有心之人送离京都,这才与家主回禀。”
苏容妘挑眉:“所以你们如今这么多人敢现身,是因为现在已经得了他准允?”
为首之人仍旧低头,但他沉默不语已经算是默认。
苏容妘略一沉吟:“那他可以吩咐什么,是让你们带我回去,还是让你们只是一路护送我?”
“家主只是命属下护送,万不敢擅自带夫人回去。”
苏容妘这下放心下来,转而对着宋珹道:“你一个人应该打不过这二十多个罢?”
宋珹把手中的剑柄握的紧了紧:“未尝不可以一试。”
“何必这么麻烦,我现在要回去寻阿垣,你是打算跟他们打一架,然后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还是咱们好好的,省去那些时间,你直接跟着我回去,你自己来选罢。”
宋珹眉心蹙起,不大的年纪倒是摆出一派老成模样。
苏容妘悬着的心收下大半:“行了,别白费时间想了赶紧上马车。”
转而,她对着为首的随侍道:“有劳,替我回去多谢他。”
“夫人客气了。”
苏容妘到底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她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便不想再与裴府有什么牵连,只是如今巧合之下承了这份恩情,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她心中担心宣穆的情况,便只能厚着脸皮寻他们帮忙:“不知可否劳烦你们,替我沿着这条路寻一寻宣穆,我担心他也遭贼人惦记。”
不懂她将话说全,随侍便直接道:“夫人放心,小郎君那边也已派人去护着,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苏容妘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除去裴涿邂派来的人,还有叶听和几个阿垣的人,想来定能将宣穆平安送回杨州。
“有劳照顾,还请代我多谢他。”
马车掉头往回走去,那些随侍重新藏匿起来,也就是在暗地里跟随着。
宋珹有些丧气,原本他确实是察觉到有人跟随,只是未曾想到是两伙人。
若是直接打起来,他未必不能将妘姑娘带走,只是他私心里,还是想回去,他不愿因年岁小被刨除在外,也不愿看见妘姑娘这般随意地承受第二次永别,便只好顺势掉头。
裴府随侍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与京都之中通信,这边刚将人救下的消息即刻传回了京都。
裴涿邂听着属下回禀,耳边似乎响起妘娘疏离又客套的语气。
他眸色略暗:“叫人继续跟着罢,若她实在不喜,再叫人撤回来。”
下属领命应了一声,即刻吩咐下去。
和离书已送至官府,和离一事也过了名录,在最后处置苏容婵时间,裴涿邂抽出时间去看了看她。
彼时丫鬟给她灌了药,让她短暂有了清明,在床榻上斜躺着,一边承受腿上钻心的疼,一边用那双眼睛去盯着裴涿邂。
“你今日不杀我,我定将这仇牢牢记住,他日千倍百倍还给你。”
她喉咙已不知干了多久,也是身上在发着热,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又干涸低哑,叫其中的怨毒都减弱了不少。
裴涿邂泰然视之,甚至还抿了一口茶,欣赏她如今这副模样。
他本不愿用这样的手段去磋磨一个女子,只是每每想到在山腰屋舍中寻到妘娘时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他便觉得饶是再恶劣的手段,苏容婵也是合该承受的。
如今看着床榻上的人,这段时间她已被病痛折磨的消瘦了不少,打断的腿一直未曾被好好医治,即便是重新接上,也再难恢复如常,更不要说她脑子已烧的糊涂,说不准何时便会彻底痴傻。
也幸而因这病痛,让她那张与妘娘相似的脸瘦脱了相,眼眶凹陷,如今来看,倒是难以看出与妘娘有什么相似,这叫他心情舒畅很多。
“这种没用的话,你不必多说,浪费时间也浪费你的气力。”
苏家的情形不过三言两语他便已能摸透,苏老大人看到这样的女儿,是会竭力来救命,还是会担心得罪裴家,任其自生自灭?
他记得妘娘少有得在他面前露出怨恨,便是对着孙氏,她心中恨着苏家弃她与她小娘,如今让她同样恨着的苏容婵亦被舍弃,她会不会心中高兴些?
“晚间苏家的人便会将你带回去,至于能不能把你这条命捡回来,我便管不得了,答应臧择的事我已做到,至于你——”
“苏容婵,我还是更希望,能早日听到你咽气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