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墙,蹒跚着走进内务府。
室外大雪消音,府内的人没有听见我进来的声音,我却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慕竹尖细的声线尤其分明:「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替虞倾澄出头,你看看你白替她跪了半个时辰,她呢?美滋滋地宿在了东宫,宫里一夜之间就传开了。」
知婳轻声反驳:「虞姐姐比我跪得更久,她累晕了才被殿下救起。」
慕竹说:「她那是装的,别看她表面上人淡如菊,其实心眼儿多着呢!假装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现在还不是爬上了太子的床,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我冷笑一声,掀开帘子走入内室。
众人尖叫惊呼。
铜镜中映出我的脸,鲜血染红我的唇和下巴,额头上也有血痕。
血的红浮在雪白肌肤上,黑眸如两团冰冷幽火,诡异,又美艳。
对,这是毒妇该有的脸。
好喜欢。
我笑着盯住慕竹:「你哪只眼看见我爬上了太子的床?」
慕竹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那是瞎扯,我犯贱,我胡说八道。」
「你犯贱的次数还少吗?」我朗声道:「平德二十八年六月二十日的尚衣局账单,你核对时少写一个零,让我连夜帮你重新核算。
平德二十九年八月十日给尚食局抄录中秋菜单,鲈鱼三百零九条你抄成九条,八月十四我包揽京城菜市,跑一整天才勉强补回三百条鱼……
你捅过的篓子数不胜数,我默默帮你解决,但从不邀功,所以你以为你从未犯过错,是吗?」
慕竹战战兢兢,惊恐地环顾四周,急得快要给我跪下:「倾澄姐,咱们私底下聊行吗?」
我陡然提高嗓音:「不行,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姐?我最烦别人跟我套近乎。你过去犯的所有错,明日我会全部列成一张奏折呈上去。」
慕竹慌张地给我跪下:「求求虞大人开恩,您平时最宽容最慈悲,您人淡如菊,所有人都受过您的照应,求您网开一面。」
我笑嘻嘻地耸耸肩:「大傻逼才人淡如菊,我不装了,我承认我是渴望功名利禄的毒妇。」
承认这一点后,我的心态就无敌了。
不必再装,没有包袱,谁也别想占我性格上的便宜。
「虞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跟知婳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我的真心所言,我当时真的是犯贱,我该死,我打我自己!」
慕竹拼命扇自己嘴巴。
我笑着静听耳光声响,慢悠悠评价道:「不够响。」
慕竹越扇越用力,清脆的耳光声在室内荡起回音,啪啪啪不绝于耳。
我闭目欣赏着,她膝行到我身边卑谦地求我:「我家还有弟弟妹妹需要我照顾,要是被罚的没了俸禄,我可怎么办啊?」
我笑得越发欢畅:「别担心,以你犯的错,轻则杖刑你三百下,重则直接砍头,你连命都快没有了,根本不用担心俸禄的事。」
慕竹吓得尖叫,努力攀住我的衣袖,我嫌脏,一巴掌把她扇到一边。
她爬过来抱住我的脚,压低声音道:「只要您救我,我就告诉您一个秘密,关于虞玫玫,也关于您的亲生父母……」
我扬了扬手,让其他人都出去。
「我只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如果你敢耍我,我明天必定叫你人头落地。」我威胁道。
慕竹连连点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半个月前虞玫玫收买我,让我在内务府散布谣言,说您并非真的人淡如菊,挑拨您和所有人的关系……」
虞玫玫确实干得出这种事,我丝毫不觉得奇怪。
「就这?」我不耐烦地挑眉。
慕竹咬咬唇,此时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还有,她让我销毁一张兵部账单。」
「什么时间的?」
「是上个月二十三号的。」
我稍加回忆:「是耗费三千八百两白银购买六百匹西夏骏马的那张?」
「是。」慕竹点头,又急忙补充道:「我不懂她的用意,但是我觉得不会有大问题的,那张账单内阁批红过了,陛下早就知情,咱们内尚书只是做文书抄录的活,没必要管这些国家大事……」
若是放在以前,人淡如菊的我或许会将这种是轻轻放过。
但现在我已经是毒妇了,不惮以最坏的角度揣度别人。
销毁账单,八成是因为贪污受贿了。
看来我的亲生父亲——骠骑大将军虞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