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姐妹二人穿上新衣服,背上一竹篓子吃的,去宛溪村探望摔伤的姥姥。
才两三里路,不多久也就走到了。
就见王家院子倒也是结实气派的土石瓦房,只不过看上去有些老了,院门的墙角已经塌了几处,门窗也有些破旧脱落。
江雁儿“吱呀”一声推开破旧的木板门,就听院子里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谁呀?”
说话间,偏厢厨房那边走出来一个十岁出头的清秀小姑娘,双手在打了补丁的襜衣上搓了几下,好奇地往院门看过来。
“你是锦绣表妹吧?我是江雁儿,这是我妹妹江莺儿,我们今日是来看姥姥的。”
江雁儿笑吟吟地跨进院门,热情地跟王锦绣打招呼。
却见王锦绣先是惊愕地看了看江家姐妹二人,过了会却是皱起了眉头,仿佛并不欢迎她们的到来。
倒是屋里的丁氏听见了动静,一看到是江雁儿姐妹俩来了,高兴地快步迎出来。
“呀,雁儿和莺儿来了!真是太难得了。快进来,快进来。”
丁氏一路小跑,一手一个拉住姐妹俩的手,连声说“好,真好”。她瘦俏的脸颊上笑起一片褶子,可见是高兴坏了。
“舅母,这两天还好吗?”
“舅母好!”
江莺儿也怯生生地笑着跟丁氏问好。
几步间,两人已经被丁氏拉进了堂屋里。
“锦绣,快去倒两杯茶。”
丁氏一边招呼着女儿倒水,一边殷勤叫姐妹二人坐下。
江雁儿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舅舅家,发现布置很简陋,桌椅家具也都是旧的。不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丁氏连忙招呼女儿多做点饭菜,要留江家姐妹在家里吃饭。
王锦绣捧着两杯水进来,她脸上不太好看,重重把水杯放在几人面前的桌子上,连水花了桌面也没顾上。
“娘,爹和大哥还没回来呢,家里哪里还有什么粮食多余呀!”
自从知道自己亲娘把给借来给二哥抓药的银钱,给了那个她连模样都没印象的江雁儿表姐,王锦绣的意见就很大。
她家为了替二哥看病,自家人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要花那么大一笔钱去帮一个自己从没交往过的亲戚。
王锦绣自认自己没那么有爱心。
以前江家不让雁儿姐妹二人出门,更别说和王家人接触了。
所以她们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虽然不过相距两三里路,可对彼此来说都只是陌生人。
丁氏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对着女儿斥责道:
“来者是客,她们是你的表姐和表妹,怎么说话呢!还不先叫人。”
王锦绣见娘亲生气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喊了两声“表姐”、“表妹”。
王家可是帮了自己良多,江雁儿当然不会跟表妹计较。
她连忙应了一声,然后起身从竹篓里拿出两条新鲜鲫鱼,还有板栗、笋干、野鸭蛋之类的递给王锦绣,微笑道:
“锦绣表妹,我们带了点吃的,麻烦你拿去收拾一下。”
见到江家姐妹不是空手来的,王锦绣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嘟起嘴接过东西,转身去了。
“哎,这孩子,近来脾气真是渐长。雁丫头,你别介意,一会舅母会好好教训她的。”
丁氏看着她们二人,眼里满是愧疚,但对小小年纪就要算着家里东西够不够吃的女儿,也有些心疼。
“你们也真是,来就来吧,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你们两个小姑娘家自己过日子不容易,可得省着点花钱。”
她不是矫情的人,知道既然外甥女上舅舅家来,带上东西是礼数,该收还得收。一会她们回去的时候,自己多回点礼就是了。
只是这嘴上,还是忍不住要念叨几句的。
江雁儿拉着丁氏的手笑笑:
“舅母别担心。如今我跟妹妹住洪五婶家,在学堂里吃饭,啥都有。这点鱼和鸭蛋,是给姥姥和表弟补补身子的。”
听江雁儿这么说,丁氏可算是放下心了,高兴地连连说好。
刚说了几句,就听里屋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碧莲啊!是谁来了?”
丁氏这才一拍额头,拉着姐妹二人连忙往里屋进去。
“娘,您快瞧瞧,是您两个外孙女来看您了。”
几人一起进了位置最好的一间主卧,江雁儿就见塌上侧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很是慈眉善目,正欣喜又焦急地往房门这边张望着。
“姥姥,雁儿和莺儿来看您了。”
廉氏前阵子不慎摔了一跤,扭伤了腰。
她年纪大了,村医说要在床上修养大半个月,最好别下床。丁氏就坚持让婆婆好好休息,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她管。
江雁儿看姥姥已经卧床快十天,可床上依旧干净清爽,她的精神也算不错,就知道舅母丁氏对照顾婆婆十分上心。
廉氏看着眼前两个面生的外孙女,激动得老泪纵横。她可怜的大女儿啊,去得那么早,只留下这两个女儿,她都没见过几次。
她只恨自己没用,打架骂人拼不过黄氏,家世也拼不过江家,去一次连孙女面都见不着。
见廉氏伤心,江雁儿连忙劝解,只说没人怪她,如今她们姐妹都很好。
这年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婆家的人,没钱没势的娘家,真是很难替女儿出头。
听着外孙女的劝,过了许久廉氏才慢慢平复下来。
祖孙三人聊了一会,姐妹二人又跟着丁氏去看看生病卧床的王启晨。
十四岁的王启晨,就躺在隔壁房间,房里采光和通气也是不错。
饶是江雁儿早知道这个表弟自小身体就不好,心里有点准备,可此刻一看见,还是生生吓了一跳。
她自己的身体已经很瘦弱,可跟王启晨相比,已算很不错了。王启晨很瘦,只比一副骨架子好不了多少。
只是他一双眼睛,虽无力却依然带着一丝清明。听了丁氏的介绍后,还用力招呼了姐妹二人,只是那声音太小听不太清楚。
为了不打扰王启晨休息,姐妹俩坐了片刻,就从房里出来了。
“舅母,不知表弟生了什么病,这么多年都看不好吗?”
说起自己这个小儿子,丁氏眼圈马上就红了。
“都怪我,生晨哥儿的时候身子不大好,他本就是早产出生,得了菩萨保佑才活下来。可没几天功夫,你姥爷去世了。”
“那阵子我月子没坐好,忙得心力憔悴,奶水就很少。只能带着晨哥儿去村里其他产妇家借奶,但还是不够吃呀。”
“那时候什么米汤、菜汤、羊奶都给他喝过。开始还好,可后来晨哥儿就开始常年拉稀,人也越来越瘦。”
“这些年找了许多大夫,药吃了不少,可都好不了。如今只能靠人参之类的药物吊着命。”
说到这里,丁氏捂住嘴强忍住愧疚的哭声,就怕让屋里的王启晨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