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江雁儿和江莺儿各背了个包袱,便领着众人来到白墙青瓦的高大堂屋前,江崇德早已等在这里。
只见堂屋正中央摆着村里人家少见的实木家具,漆面光鲜华丽,桌椅茶几配套齐全。
四面也是少有的光洁粉墙,粗壮的圆木柱子撑住高高的房梁,端的高大气派。
这跟江雁儿姐妹俩住的牛棚相比,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崇德见众人进来,黑着脸递给江雁儿一只竹编浅箩筐。
“有人来做见证也好,当面把东西点清楚,以后可别说我江家两个丫头的东西。”
江崇德不耐烦地对江雁儿说道。
江雁儿接过箩筐,发现里面是几斤杂粮面粉和一些用旧了的小物件,还有抵做王氏不见了的嫁妆,折现成了一百文钱。
王氏嫁过来的时候,王家还挺富裕。她原先带过来不止五两银子的嫁妆,如今只折成这么一点。
但江雁儿不想追究,也无法追究了。
不过她找了找,没发现娘亲留下的那根银簪,便开口问道:
“爷,我娘留下的那根银簪子还在二姐屋里,请爷也一并还给我们吧。”
边上就有农妇帮衬道:
“对对,前日我还见欣儿头上戴过呢!该还给雁儿姐妹了。”
江崇德狠狠瞪了她们一眼,这才甩袖去了江欣儿的房里。不一会儿,他捏着一根银簪子出来,啪地扔进江雁儿手上的箩筐里。
“这下不缺了吧!大家也见到了,我江家可没克扣给这两个丫头片子的东西。其它的,等老三回来再给他。”
说完,江崇德背手就进了偏厢门,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
江崇德的冷酷自私落在旁人眼里,更显得江雁儿姐妹的孤苦可怜,众人无不摇头叹息。
事到如今,江雁儿也懒得再装什么孝敬恭顺。
对这样的爷奶行“孝道”,简直侮辱了“孝”这个字。
她望着厢门晃动的竹帘,对里面的人冷然说道:
“如此,我们姐妹就先走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两家人,不能再侍奉爷奶。往后,我们再不会来打扰二位的清净。”
“你二位也别记挂我们,省得给自己找气受。告辞!”
说完,江雁儿拉着妹妹的手,转身便往堂屋外走去。
众人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只当江雁儿是伤心过度,语无伦次呢。
江雁儿拉着江莺儿和众人走到院门口,这才一一谢过众位热心的村民,和她们施礼道别。
除了那只箩筐里东西重些,统共也没多少行李,一人各背了一个布包袱而已。
江莺儿个头不过一米二三的样子,还比不上现代那些**岁孩子的身高。却非要抢着拿大箩筐。
因为手臂不够长,她圈着大箩筐就显得很是吃力,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江雁儿就想自己去拿。
“妹妹,你力气小,还是我来拿吧。”
可不曾想,江莺儿却用力捧住箩筐不撒手,瘪起嘴又急又气地说道:
“让莺儿来,莺儿能拿得动。”
见江莺儿突然发脾气,江雁儿有些吃惊。
下一刻,却见江莺儿转头盯住她的脖子的伤痕,眼圈红了起来,透着心疼、无助、害怕,还有一丝气恼。
“莺儿,你……”
不等江雁儿问完,江莺儿便再也挡不住眼眶里涌出的泪水,放下手中的箩筐转身扑进江雁儿的怀里痛哭:
“姐姐!你昨夜怎么会跑出家去自尽了。姐姐也要抛下莺儿了吗?呜呜……我好害怕、好害怕,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她已经快忘了娘的样子,也没怎么享受过爹的关怀,只有姐姐陪着她、护着她。可昨夜,姐姐也想抛下自己了吗?
今日早晨起来,听见爷奶说姐姐昨夜跑出去上吊的时候,她的天都要塌了。
偏生黄氏又把她锁在家里干活,不许她出门,让她担惊受怕了许久。
此刻四下无人,江莺儿终于忍不住,把一个十岁孩子的担忧和委屈,尽情地发泄了出来。
“姐姐,你要去找娘,带着莺儿一起去吧。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呜呜呜……”
哎!原主留下这锅,江雁儿不想背也得背着。
她伸手揉揉埋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轻声劝道:
“别瞎说,什么走不走的。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幸好被人救了回来,以后再也不会做如此傻事。莺儿就原谅姐姐这一回吧。”
“你放心,往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姐姐不会再让你饿肚子,还挨打了。”
闻言,江莺儿抬起头,眼里闪着无比期待的光芒,激动道:
“真的吗?姐姐再不会抛下我了?其实莺儿不怕饿肚子,不怕挨打受骂,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就好。我们一起等爹回来,好不好!”
轻叹一声,江雁儿郑重地点点头,心里却是暗暗有些心虚。
如果自己能回去现代,这个身子怕是会死吧。所以她始终说不出自己再也不会离开江莺儿的承诺。
但她一定会把江莺儿好好安顿,找个妥帖的人家安稳度日。
江雁儿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过,突觉心头猛的一松,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不再动不动就想哭了。
难道,是原主残余的念想终于放下,所以离开了这个身体?
说不上来理由,可江雁儿就是这么感觉的。
一旁的江莺儿却不知道江雁儿心里的想法,见她点头,就相信了。小孩子心性,马上含泪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阵“咕噜”声从江莺儿的小腹处传来,她垮下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姐姐,我肚子饿了。”
江雁儿一问才知道,黄氏和江崇德出门的时候,厨房门都锁着,就怕江莺儿去偷吃东西。
此时已经快正午了,她今日还没吃过任何东西。
“那我们赶紧走,到老宅看看能不能生火,姐姐马上烧东西给你吃。”
说罢,江雁儿弯腰抱起箩筐,快步往前走去。
江莺儿抹了一把眼泪,咧嘴笑了,“嗯”了一声便紧紧跟上。
早些年,江雁儿曾经去老宅取过东西,隐约还记得路。
两人走了大概一盏茶时间,便看见了山脚下有几处房屋。待走近了,突闻一阵郎朗读书声随风传来。
只见一座背靠竹山面朝南的院子大门上,挂了一块简易木匾,上面写着四个漂亮的方块字。可惜江雁儿不认识。
原主记忆中,江家老宅就在这个院子再拐过去一点点的山坳里。原来,这个隔壁院子竟然被改成了学堂。
待来到院门口,江雁儿踮起脚尖,越过篱笆墙朝堂屋里张望,果然见到那位如潺潺清泉般透净的许先生,正捧着一本书凝神看着。
而在他跟前,坐着好些个摇头晃脑在背书的孩子。
太好了,看来他们真的是邻居。那自己要学识字、给他做工,岂不是很方便。
江雁儿嘴角弯起向上勾着,也没打算打扰孩子们学习,回头招呼了一声妹妹,就往自家老宅走去。
学堂内,双眸始终看着书本的许林,俊眉微微拧起,只是无任何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