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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后，我窝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直到一阵急促门铃声把我从黑暗里叫醒。
开门后，那帮平日里在群上嚎个不停的家伙们一个不落的，拎着酒水花生下酒菜，排排站挤在我家门口。
说是来送爱心。
他们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一个个举杯敬我酒，劝我展望未来。
这几天我自己也想清楚了许多事情。
我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年里，我三番五次和她求婚，她都推脱着说自己还没准备好。
也明白了为什么周遭的兄弟朋友都在劝我，让我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更明白了自己浪费在她身上的七年，有多么可笑。
我默默喝下递到手边的每一杯酒：
“想开了，七年算什么，老子还年轻，未来无限可能。”
陆一鸣见状，直接拎起酒瓶对嘴吹：
“没错！咱还年轻，谁怕谁！”
“兄弟就欣赏你这样的，有种！”
第二天早上，我在迷迷糊糊中被一股浓烈臭味熏醒。
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留宿在我家的没洗脚，但越闻越觉得不对劲。
被臭醒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循着味打开门。
才发现我家门口不知何时堆满了垃圾。
门一打开，无数厨余垃圾和无头苍蝇如山倾一般涌进我家。
几个还没睡醒的兄弟被这一幕吓得一愣。
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一鸣率先觉出不对劲，眯着眼睛点开微博，才知道。
我被全网人肉了。
叶南星的粉丝说我看见节目热度高，回过头去骚扰叶南星。
说我疯狂电话骚扰她，还跑去酒店蹲人。
恐吓她，侮辱她，还打算曝光她的私人照片。
说叶南星被我吓得抑郁症发作，昨晚已经被她的现任男友连夜送去医院了。
然后我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甚至工作详情都被扒得一干二净。
而那条微博下面，就有人发了一张我家门口堆满垃圾的照片。
并留言：
“垃圾男就应该扔在垃圾堆里，为姐姐怒出一口恶气！”
底下无数人拍手称好。
还有人提议要去我公司闹，去我爸妈家门口拉横幅。
让我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忏悔，下跪。
让我身败名裂。
我闻着这刺鼻的恶臭，看着我的兄弟们一个个脸还没洗就埋头帮着我收拾垃圾。
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没办法就这么算了。
7
叶南星参加的那档恋综在网上热度越来越高。
尤其是她和其中一位富二代男嘉宾的cp。
热爱生活的富家公子遇见善良勇敢的灰姑娘，豪掷千金却只为搏她一笑。
他们在游艇上看日落。
在酒庄里开派对。
在包场的旋转餐厅里讨论牛排熟度。
叶南星的每一个笑容，都像是发自真心。
我想，他应该就是叶南星的现任男友了。
从综艺里走出来的真cp。
等到节目收官那天，叶南星应该能再吸上一波粉丝吧。
可惜，那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如她所愿了。
我在收拾叶南星东西的时候，原本想把有关她的照片全部转到一张储存卡里，一起寄还给她。
却无意中发现，那天在海边拍落日时，叶南星因为担心定时拍照不好看，干脆按了视频录制，想等回去后再一帧帧挑选。
而相机里，清清楚楚地把我下海救小孩的全过程录了下来。
就好像是上天跟我开了个玩笑。
不仅如此，视频里还录下了叶南星在看见我义无反顾地掉头往海里走时，翻白眼骂了句：
“不就淹死个人吗？害得我连个日落都拍不上，烦死了。”
不知道那些因为她勇救溺水儿童而被圈粉的粉丝，在看见这段视频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反正我挺想骂人的。
8
陆一鸣让我注册个微博新号。
说人家都骑到头上来拉屎了，绝对不能躲起来当个窝囊废。
于是当天晚上节目播出后，在一众称赞叶南星的评论中，陡然出现了几条不同的言论。
他们说，下水救人的不是叶南星，是他们的兄弟季远舟。
他们说，PUA人的窝囊废不是季远舟，是那个爱慕虚荣的叶南星。
他们说，七年感情，有人从一而终，有人惺惺作态。
他们说，是非自有公论，恶人自有天收。
然后，一个名叫“季远舟”的博主，在自己首页发布了一段视频。
我原本是想把视频全部放上去的，但转念一想，好歹七年情分，得给她留个面子。
所以把后面那一段内容给删了。
但这也足以一夜之间颠覆网友的认知。
顿时，“叶南星 骗子”“叶南星 冒名顶替”的词条如潮水般涌现。
我的微博很快就成了新的战场。
有人称赞我，有人骂我。
有人向我道歉，也有人指责我沽名钓誉。
但我都无所谓了。
我的本意不过是想揭开真相，让事实大白于天下。
好让不知详情的网友们可以不要被叶南星的光环所欺骗，做出一些害人害己的行为。
至于什么见义勇为的名头，都跟我无关。
可叶南星却咽不下这口气。
她打我的电话打不通，便用她助理的手机电话轰炸我。
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什么肮脏入不了耳的话随口就来。
我甚至都快记不起她以前楚楚可怜，人美心善的模样了。
我单方面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她扔下一句“等着吃官司吧你”，就把电话挂断了。
晚上，陆一鸣来找我吃饭。
说他趁乱潜入了叶南星的粉丝群，发现原先那些在网上指点江山，煽风点火，甚至是来我家门口倒垃圾的粉丝，全部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而循着线索找上去，发现所有事件的源头都是一个名叫“南星的暖宝宝”的大粉。
他的首页，几乎全是对我的谩骂。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陆一鸣朝我眨了眨眼。
我抬手挑了块炸鸡，撇撇嘴道：
“没兴趣。”
这种在网上肆意散布谣言，随意攻击他人的键盘侠，听多了不过是脏了我的耳朵。
陆一鸣却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鸡腿，语带深意道：
“她的ip地址，和叶南星是同一个。”
9
这个世界上，知道叶南星真实面目的人，只有我。
她害怕我。
她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一不小心就会栽在我身上。
所以她想一脚把我踩死。
她想让我永远没有发声的机会。
所以她肆无忌惮地诋毁我，网暴我。
还把手伸向我的家人，朋友。
我妈平日里可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养的。
时不时就给她买衣服，发红包。
还常常带着她一起出门旅游，吃饭。
待她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亲。
她是怎么有办法，毫无感恩之心的，在网上说出“能生出这种儿子的老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话来？
我想不明白……
10
原以为一场闹剧或许就这样结束了。
就当是看清了一个人，也逃离了一段不健康的感情。
至于叶南星以后的路是堆金叠玉还是万人唾弃，都是她的造化。
可我没想到的是，只不过过了一晚，网上的舆论又开始一边倒向叶南星。
我也终于明白了，她那句“等着吃官司吧你”是什么意思。
叶南星的工作室连夜发表了声明。
说我的视频造假，是AI合成。
原因是她自己就像个假人一样，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完全不符合常理。
还说我当天高烧39度，压根不可能去海边，也不可能下水。
附图是我前一天去医院的看病证明。
还有热心网友发出了当时的现场视频，一口咬定自己亲眼看见叶南星从海里把人拖上来。
紧跟着是救人当天，叶南星因为拖人时用力过猛，手臂脱臼的诊断证明。
最后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一般。
甩出了我去找她索要封口费的聊天记录，开价三百万。
以及一张公安局立案声明。
逻辑严谨，环环相扣，毫无槽点。
再一次，把我推到了审判台上。
群里，兄弟们齐齐发来贺电，说我这回真火了。
陆一鸣语带麻木地吐槽：
“被女人活活扒掉一层皮的滋味好受不？”
“说实话——”
我手指压着语音输入键，顿了顿道：
“还挺爽。”
或许是我平时太没有脾气，也太过包容她。
以至于她都忘了，我是在初中时，就把家暴亲爹送进局子，还断了他一条腿的人。
陆一鸣一下就听懂了我的意思：
“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尽管说，哪怕是她工作室的电脑，兄弟也能给你黑下来。”
我知道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密谋和恶意白纸黑字地展露在世人面前，是解决事情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但不合适。
“不用，咱们守法好公民有自己的维权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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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的骂战从线上贯穿到线下，比原先还要激烈。
尤其是叶南星和她现任男友的cp粉。
颇有种把我当成自己的渣男前任，恨不得用臭鸡蛋爆我头的疯批感。
公司领导见情况不妙，忙让我回家休息几天，等风波过去再复工。
家门口的垃圾也是一天比一天多，我无奈只好留宿陆一鸣家里。
我妈那边也收到了好几个恐吓快递，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复发。
只能和继父一起找了家酒店暂住。
几个在网上帮我发声的朋友也惨遭网暴，销号。
他们都在问我：“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这么千方百计的想搞死你。”
我也很想知道。
我的微博被禁言，于是我借了陆一鸣的账号，直接艾特了叶南星和她的工作室。
我说，从此刻开始，每隔一天我就会放一波证据。
直到叶南星女士公开向我，以及我的家人朋友道歉为止。
说到做到。
然后，我紧跟着发出了大学毕业到现在，所有给叶南星的转账记录。
大到每个月几千小一万的生活费。
小到日常几百块几百块的节日礼物。
虽然我知道这些和她现在的收入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但连续三年，一个月不落地，直到她去录节目前期都在给她转钱。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意思。
微博发出去后，没过几分钟，陆一鸣的号就被封了。
但这并不能影响这条微博的传播力度。
该截图的，该转发的，大多都没闲着。
或许是叶南星的突然爆红惹得一些人红了眼，也终于察觉出了其中的猫腻。
开始有一些营销号试图给叶南星倒油。
而叶南星那边，则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在此期间，我的手机一直关机。
拒绝所有外界联系。
我需要的，不是叶南星通过任何人，任何途径，来与我讲和。
我需要的，是她，在所有社交平台，公开道歉。
12
二十四小时过去，叶南星工作室唯一的应对措施，只有删博，举报和降热搜。
于是我又找朋友要了个小号，继续艾特她和工作室。
我把叶南星批皮“南星的暖宝宝”，在她自己的粉丝群里煽动谣言，主导网暴的证据行文流畅，条理清晰地发了出来。
顺带放出了我家门口堆满垃圾，我妈收到带着血的玩具匕首的照片。
我问她：
“我妈做心脏搭桥手术的时候，你是不是和我去庙里拜过，求过神明，保佑她从今往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叶南星，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为之。”
微博一经发出，新号又被销毁。
但这条微博就如同丢进湖里的石头。
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涟漪只会在湖面一圈圈扩大，如覆水难收。
原先人美心善的人设被扒开，露出内里肮胀恶毒的本性。
叶南星慌了。
今晚本该是恋综播出的最后一集。
也该是叶南星和她现任男友定情的收官之作。
可节目组却突然发表声明，说节目延迟播出，请求大家原谅。
有知情人士说，节目组这一波损失惨重，正在向叶南星方索取巨额违约费。
也有人说叶南星的现任男友气得当众打人，直言要让叶南星活不下去。
半夜十二点，陆一鸣家门铃被按响。
是叶南星全副武装找上了门来。
她隔着厚厚的墨镜和口罩，质问我，是不是非要不念旧情，非得亲眼看着她被咒骂，被践踏。
“那你呢？”我问。
“我扪心自问，这件事从头到尾，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哪怕是你说要分手，我也只是祝你前路一帆风顺。”
是你不念旧情。
是你狼心狗肺。
是你把我的一片真心当垃圾。
“叶南星——”
我突然很想问她：“你爱过我吗？”
可问出口的那瞬间，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没有吧，你只是把我当作避风港，当作提款机。”
“你可以对着任何人哭，任何人笑，你可以毫无芥蒂地把我踩在脚下，毫无悔意地玩弄我的感情。”
“这样的你，怎么可能爱过我……”
我没办法透过墨镜看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无话反驳。
因为她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我关上门，蹲在地上缓了近半个小时，她才一言不发地离开。
13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陆一鸣从被窝里拎起来的。
他一脸兴奋地看着我，说：
“叶南星道歉了！她道歉了！”
叶南星在微博发布了长达五分钟的道歉视频。
从我高烧下水救人，到她批皮下场主导网暴，一件事不落的，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她恳求我的原谅，向所有粉丝朋友和被她伤害过的人道歉。
她说：
“这七年以来，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辜负真心，我在此向季远舟先生道歉……”
“是我错了，我想回头了。”
“咱们那最后一段视频还发吗？”
陆一鸣见我看完道歉视频后半晌没有反应，突然问道。
我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不发了，这都道歉了还发，不是不讲武德嘛。”
“也是——”
陆一鸣摆摆手，又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一遍，然后转发到各个群里：
“她这回倒是挺干脆利落，搞得我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最后一句，想回头了？什么意思？”
我闻言一愣，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不知道。”
14
我从被万人唾弃的渣男前男友，摇身变成见义勇为的素人明星，不过几天时间。
微博账号解封后也开始急速涨粉，甚至比叶南星还要快。
有几家公司联系我，说要签我作艺人，都被我拒绝了。
大概是这段时间切身体会了一波娱乐圈内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能力，不知不觉中有些PTSD了。
听到综艺，杂志，热搜这样的词，都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
那天溺水小孩的家人也提着礼物来感谢过我。
他们说，小孩醒来后就问过，救自己的大哥哥怎么样了？
说大哥哥身上好烫，是不是生病了？
然后哭着喊着想见大哥哥。
当时他们以为是小孩子吓坏了，在说胡话，就没当回事。
直到新闻爆出来，小孩子在电视里看见我的照片，他们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而叶南星，则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突然间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了。
搜她的名字时，还能看见有不少人在翻她的社交帐号和综艺片段。
指责她，审判她。
但更多的是连名带姓的辱骂。
说她脑残，说她脏。
而我再次见到叶南星时，是她半夜敲我家门。
我当时已经因为不堪网友的打扰，搬家到了别的地方。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拿到的我的新住址。
门开时，我看见了一张几乎陌生的面孔。
叶南星变得比以前憔悴了许多，也瘦得几乎没了人样。
她两颊凹陷，眼睛外凸。
身上和脸上还有几处没消下去的伤痕。
只简单扫一眼，就能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说自己无家可归，也没有地方可以躲。
她那位恋综认识的前任到处派人打她，见一次打一次。
她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远舟，我在视频里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想回头了……”
“我是爱过你的，我现在也还是爱你的，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
我看着她哭到发抖抽搐的身体，看她原本纤细白嫩的手指如今沾满污垢。
看她蓬头垢面，骨瘦如柴。
突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我进屋拿了件衣服，装了几袋食物，还拎了把钥匙。
“这些你先拿着，之前的房子我租了一年的，还有一个月到期，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去那里吧。”
“还有，衣服不用还了，你也别再来找我。”
叶南星看了眼我手里的东西，顿时泪如雨下。
她说：“我不要，我不要什么衣服，什么钥匙，我想要你，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我要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向你赎罪，求你原谅。”
我瞥了眼她急忙伸向我的双手，莫名有些生理不适。
于是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在了门外，同时把门关上：
“别了吧，我这窝囊废，可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你要是再来打扰，我就报警，搬家，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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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有环卫工人在我家附近一处垃圾堆旁，发现一具无名女尸。
该女子身上穿一件男士卫衣外套。
身上有多处殴打，撕裂伤。
且身体重度营养不良。
死因则是由于体温过低，活活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