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彼此看不到对方脸。
刘焰声音不疾不徐,温和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般说家常。
良久之后。
苏锐冷肃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慢慢道:“我记得你给我的信上有说,她不过是个孩子!”
……若非是孩子,怎会轻易就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哈。”刘焰抬手摸摸鼻子,轻声一笑:“孩子这个词,当时只是相对于‘我’的年龄来说。”
年龄?
苏锐默然嗤之以鼻,不想和这人讨论化身有没有年龄可言的问题。
“其实,你大可以无视我在这里。”刘焰温和又说:“以你的剑法,快到我也来不及阻挡的地步,只需转身一剑,仇怨了结……”
“温流焰!”
“耶,这样直呼前辈姓名,似乎不太礼貌。”夜幕中树影摇晃。
苏锐蓦然转身,抬手紧握身前长剑,冰冷的眼神锋利如剑。
他直视身旁蓝衫看起来一脸腼腆的某人化身:“你、大、可、不、必、如、此、试、探、我!”一字一顿地道。
“真相未明之前,毕竟也是一条无辜性命。”刘焰含笑摊开双手,承认自己不安好心。
苏锐又盯了他一会儿,冷冷又松开握剑的手:“这么多话,温流焰,你动心了?”
什么?
刘焰又是一怔,继而笑着转身,看向后方睡得香甜的楚幼身影:“动心啊……”他淡淡若有所思,夜色掩去眼中一丝自嘲,忽然正容:“小心,有人来了!”
变故只在眨眼中,产生。
……而黑暗却仅仅只有一瞬间。
或许看起来,像是永恒。
不知不觉,楚幼养成一种习惯,比如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检查记忆。
自从楚幼车祸过后来到这名为灵世的地方,拥有一份并未支离破碎的记忆,似乎真是一种奢望,而这次,万幸脑海中并未多出什么,或是少些什么……视野之中,正有熹微光线自窗口透入,映照光柱下淡淡的灰尘。
楚幼从嘎吱作响的木床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身在一处窄小的木屋中。
木屋很陈旧,像是已经有很多年,却又很干净和整洁,像是常常有人精心打扫。屋内并无太多陈设,一张床,然后就是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墨色很淡,纸面微黄,寥寥数笔勾勒两个人影,像是两名窈窕少女坐于梳妆台前,一人巧笑倩兮手持木梳,另一人垂头温柔替另一人带上发环。
当时画画的人一定倾注了很多感情。
并未如何着笔,已是让观画之人感觉淡淡的寂寥和悲伤。纸面枯黄更似岁月之痕迹……门忽然被人推开。
楚幼连忙将目光自画上收回,转头看了过去。
一缕鲜艳红纱伴随门外阳光荡入,进来的人却是一名窈窕妇人,目光柔和,面带绣有金纹的红色面纱,仅露狭长柔媚双目,以及眉心一点金色印记,带着红色影晕宛如跳动火焰。
“你醒了。”妇人声音低沉婉转,似若相识。
楚幼记起自己陷入黑暗之前剧烈头痛时,也曾被这声音抚平脑中痛苦,不由先是已经升起好感。
“你是?”
想起自己原本应该是和师兄苏锐在一起,经过两三次被人骗,楚幼语气依旧有些迟疑:“我师兄呢?”
下意识地,楚幼还是比较倾向于相信一看就很严肃很凶的师兄苏锐。
……严肃的人,一般来说,是不会有爱好骗人的吧。
“来,先喝了姨姨亲手所做的这碗汤。”自称“姨姨”的妇人却不答话,而是递过一小碗乳白色不知何物所做的汤,并未有太浓的香味,而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轻淡气息,却正好让头脑微微昏沉的楚幼感觉胸中升起一股清气,顿时好过许多。
“谢谢。”楚幼是有礼貌的好孩子,道谢完毕后,接过汤小口啜着。
妇人微微一笑,目光安详:“晴空那孩子太过淘气,竟是带你入了那花妄境,吸入过多花香,因此才造成神魂动荡……修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看着楚幼将那碗汤喝完,原本有些模糊的身形再度凝实,妇人顿了顿,又柔声解释:“你师兄一切安好,因不放心你,故而暂时将你托付此地。平时,你可称呼我为……碧姨。”
哦……楚幼眨眨眼,觉得自己又想要睡了。
朦胧中听见那妇人最后慢慢道:“……如愿。”
如愿,如谁之愿?
或者“如愿”,这又是谁的名?
而我又是谁?
对了,我是……楚幼……
楚幼感觉自己仅仅是闭了下眼,朦胧中再睁开,看见门虚掩着,而窗外光线已是由清晨接近黄昏。
门外会有什么?
是不是还是遍野如红霞般的血花之海?
还是单纯山外野景?
楚幼抬手揉了揉头,觉得心内很冷静,奈何眼前视线总有些模糊不清。
要不要出门看一看呢?那自称碧姨的妇人并不在,四周看似能让人放心,却但却让楚幼内心直觉一直不太安宁。
正想到这里,门突然又被缓缓推动。
一个小小的红衣身影,慢慢掂着脚尖,轻轻走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