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那日，周祁在皇城门口为他饯行，全城百姓相送。
但他却一身戎装来了沅珍阁。
「妙妙，待我凯旋夺了帝位，杀了周祁，必以大周天下迎娶你。」
我只觉得可笑。
我助他得兵权，揽人心，就可以换他以后位相邀了吗？
这样的谎话，骗骗三岁小儿或许还可以。
谢临不愧是少年将军，抵达边关后战战告捷。
蛮夷与大周签订了合约，十年不犯。
谢临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
明明是喜事，但周祁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高兴。
谢临回京的前一个晚上，周祁格外的平静。
他拉着我的手，坐在窗前。
「朕还是喜欢八年前的月亮。」
「那时候的月亮比现在圆，离朕也很近。」
「朕也最喜欢吃八年前的枣泥糕。」
他和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只听懂了一点。
他大概又想起了那个叫蔻蔻的姑娘了吧。
谢临回朝了。
但却是手握兵权，联合了文武百官逼宫反朝。
消息传来的时候，周祁在沅珍阁吃着我做的枣泥糕。
传消息的宫人颤抖着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周祁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接着吃了起来。
周祁的反应太平静了，难道在憋着什么大招吗？
若是这样，我要怎么知会谢临呢。
「蔻蔻，陪朕再坐会儿吧。」
周祁像钩子一样扣紧了我的手腕，但我实在不喜欢这个称呼。
「陛下，臣妾不是……」
「嘘！」
宫人慌张的来禀报，谢临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但周祁除了挥退所有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我开始慌了。
这一切明摆着不太对劲。
「那天杨柳要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你进宫是想杀了我。」
「蔻蔻，来，杀了我吧。」
周祁拿着刀塞进了我的手里，刀尖正朝向他。
周祁握着我的手，将匕首送进了自己的胸膛，这一切快得我来不及反应。
为什么？
我想杀你是真，可是你难道就甘愿这样被一个冒牌货杀了吗？
许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的想法。
周祁最后摸了我的脸，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蔻蔻，我宁愿你永远不要想起来。」
「你已经为家人报仇了，别哭。」
谢临到沅珍阁的时候，我抱着周祁的尸体僵坐着。
我歪头看着进来的谢临，恍如隔世。
周祁临死的最后一刻，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才是蔻蔻。
那个被周祁放在心上珍藏了八年之久的女子，是我。
那年我在街头遇到了被刺伤的周祁。
我以为他也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带他回家让爹爹替他包扎疗伤，给他吃娘亲给我留的枣泥糕。
后来我们一起在河里抓鱼，在巷子里一起玩炮仗。
他说他有许多兄弟，自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我说，他在我这里是最独一无二的，我可以一直保护他。
成安县地势低洼，最容易发大水。
那日洪水刚过，我去寻他，让他注意安全，切勿乱跑。
不想浸过水的房子突然倒塌，他被侍卫救了出去，我却被压在了废墟之中。
他带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句话是，「还好你没事。」
后来疼痛袭来，我疼得哭天喊地。
他说，「蔻蔻，我以后再不让任何人伤你，再不让你疼了。」
但是他食言了，我还没好他就不见了。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害怕他是被大水冲走，又怕他遭遇了其他不测。
旧伤未愈，心急之下我发起了高热，竟烧坏了脑子。
我忘记了以前的事，也忘记了那个叫阿祁的人。
成安县遭大水肆虐严重，爹爹和娘亲带我和妹妹去临安镇投靠舅舅。
直到新皇登基，南下巡游，打死了我的爹娘和妹妹。
我全都想起来了。
周祁一直都知道是我，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哪怕明知我要杀他，他也从来不在意。
难怪谢临会对着我喊蔻蔻，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是我。
他不过是想利用我，搅乱周祁心神，夺了这个至尊之位。
「蔻蔻，做我的皇后吧，往后我来护你。」
谢临又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
我只求他放我离开。
我想回临安镇了。
妹妹说等她长大了，给我挣很多很多的嫁妆，让我像其他大家小姐一样风光出嫁。
爹爹说要给我打最漂亮的金首饰，娘亲也要给我绣最好看的嫁衣。
我想回去看看他们说话还算不算数。
若是那日周祁听到哭声时，肯走出銮轿看一眼，他就会发现妹妹与我模样相似，也许我的家人就能逃过此劫。
他不会变成传闻中的昏君，我与家人也可以阖家团聚。
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我大概是有些糊涂了，最近总是想起入宫以来周祁对我的种种。
我杀了他，为家人报了仇，该高兴才是。
周祁啊，妹妹死的时候一定很疼，爹娘也疼。
所以我不要原谅你。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了。
我喜欢的人是你，以前是，后来也是。
只是我们之间，注定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