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心愿？
许向影被穆叔的问题问到了，她从来没见过外公，从小就只听母亲说过外公的事迹，然后循着母亲的画作，在脑海里构建外公的样貌。
离开许家之后，又遇见了穆叔、关尧、云庄庄等人，他们都是杨家旧人，对外公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还有汪家那个老爷子，也和她说过外公许多事迹。
可换句话说，她对外公的一切认知，都是建立在旁人的观点上的。别人的观点不论对错，追根究底，都并非她自己的观点。
外公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亲人。
所以当穆叔问她，是否知道外公的心愿的时候，她有些茫然，但冥冥之中，又觉得她应该知道。
“外公，他的心愿，应该就是发展杨家吧。”许向影用手语说道。
穆叔欣慰地笑了起来：“小姐聪慧。”
许向影若有所思。
穆叔轻叹一声：“我知道小姐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小姐就像是一根弦一样，随时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杨家的复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小姐不必太过急躁，一切慢慢来。
我的本意是想告诉小姐，老爷虽然希望杨家崛起，但他更希望的是一家团聚。老爷的在天之灵，想必也希望看到小姐安平喜乐，健健康康的吧。”
原来穆叔说这一番话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穆叔是在提点她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责任。
是她着相了。
许向影歉然躬身，她不该这么去想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老人。
不过她说的也都是心里话。
她的心愿虽然完成了大半，但杨家的仇还没有报，外公的心愿也还没有实现。那么她，就还要再接再厉才行。
……
按照许向影的要求，杨书秋的坟茔修建得并不宏伟，但胜在精致。就如同她这个人生前一样，柔弱却也刚强。
许向影亲自在墓碑上写下一行字。
“杨家女儿杨书秋之墓。”
相信这是母亲最想得到的墓志铭。
有穆叔他们在，许向影就没有必要做手语让小蝶翻译了。穆叔挨个给了迁坟队伍的汉子们小费，得到众人的感谢，这才送他们离开杨家。
云庄庄跪在坟前，手里握着三炷香：“杨姐姐，好久不见。”
她把香插进了香炉里，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坟墓，手指在石碑上轻轻摩挲。
这个墓其实很简单，没有多少遗物，也没有时下最流行的黑白照片。
但云庄庄仿佛还能依稀看到杨书秋的倩影。
一如二十年前。
“我还记得您教我写字画画，教我唱歌谣，一点小姐的架子都没有。那时候我不懂什么叫做尊卑，我只知道有个好看的姐姐，她对我很好。”
“这世道，就是好人不长命。你那么好看，那么温柔，怎么走得那么快呢？我还在想，或许有一天我会与你重逢，到那时候还能喊你一声姐姐。如果是三月，我们就去看桃花盛开，去田里采春茶。如果是六月，我们就去河边抓鱼来吃。要是秋天，那更好了，我们去山上看枫叶，你说红枫似火，那是秋天捎来的信笺，你还说要带我去看呢，怎么就食言了呢？”
“如果是十一二月，我们就在白雪皑皑的冬天里堆雪人，打雪仗……”
云庄庄的眼睛红的不行，里面早已经蓄满了泪水。她一边啜泣一边低声道：“姐姐，你放心，您的女儿很坚强，也很勇敢。我相信，她一定能能够成为我们杨家的支柱，将您还有叔叔没有达成的愿望完成。她会成为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云庄庄毫不掩饰的赞赏，让一旁的许向影听得都有些脸红了。
但她没有多做什么表示，只是以家属的身份，跪在坟前向云庄庄行了一个点头的礼。
纸钱慢慢燃烧着，烟雾缭绕之中，仿佛有人在翩翩起舞。
穆叔走上前，轻轻搀扶着许向影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把小姐的牌位供上祠堂吧。”
穆叔还和以前一样，喊着杨书秋小姐。他本来是要改口的，不过许向影说不用，穆叔也就从了许向影的意思。
杨书秋的灵牌，许向影一直带着。之前将它藏在大帅府，还有些胆战心惊的。毕竟大帅府应该是不让带旁人的灵位进来的吧？
唯一知情的陆承言，也没有阻止她，反而帮她将灵牌藏在了暗格里，保证下人打扫的时候不会发现。
遮遮掩掩这么久，母亲的灵牌总算迎来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许向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将母亲的灵牌捧在胸前，像是捧着至高无上的宝物一样，一步一步走向祠堂。
祠堂早已经焕然一新，先前杨家祖宅一直在别人手里，祠堂自然也破旧不堪，甚至有些灵牌都不知道遗失到了那里。
好在有穆叔打点着，他是外公身边的人，祠堂里的每一位灵牌上的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过去了二十年，他也记忆犹新。
许多灵牌都是让人重新打造的，加上崭新的案台和香炉，倒不会让人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阴森。祠堂两旁还点了长明灯，算是为杨家祈福。
许向影将灵牌端端正正放在了杨旭，也就是许向影的外公旁边。
穆叔和关尧眼中热泪盈眶，关尧走上前，点燃了手里的香：“总算，总算是带着书秋回到了自己的家。”
是啊，母亲，回家了。
许向影恍然看到那个温柔的女子，轻轻用沾了水的梳子为她打理头发。
“娘，我听他们说，家是温柔的港湾。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在这里，所有人都瞧不起我们……”
杨书秋笑了笑，她的手很巧，三两下就给眼前这个小姑娘编了一个辫子。
还有她的声音，像是下雨的时候，朦朦胧胧的水滴声音，好听，清亮，冰凉。
“傻瓜，因为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呀！”
“我们的家，早就没有了。”
记忆回笼，许向影露出清浅的笑容。
娘，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们回家了，孩儿带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