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芊徐氏有多泼,有多狠心。
村里妇人再是凶悍,撒泼闹腾也是常事,大家司空见惯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打自家男人、打自家儿子的泼妇,还真是没见过。
恐怕十里八村也没有一个。
这芊家上头没有婆婆压着,果然是不成样子,家风歪了啊!
这时候本就不受待见的芊二丫回来,不是送给这泼妇撒气吗。
芊二丫没有理会众人的提醒。
她带着一股凌厉的煞气走进院子里,也无视了看着她有些呆愣的芊福生。
突然一脚将倒在地上挡着她脚步,也瞪着她骂骂咧咧的芊徐氏给踹开。
“耀儿起来!”
芊娆将坐在地上、看到她来才开始不停擦眼泪的孩子拉了起来。
“挨打了?”
她的目光迅速一扫,将这孩子浑身上下都审视了一遍,只是些轻微外伤。
而她的话,却令这个饱受委屈的孩子突然“哇呜啊……”地大声哭嚎了起来。
“二、二姐呜……嗝……呜呜……娘……打……嗝……呜我……”
骄傲的孩子总想装得成熟一些,比别人聪明一些,就连读书都野心大一些、急攻近利一些。
那天还想提前读《论语》呢,现在却哭得跟个三、四岁娃似的。
“哭吧,委屈别积在心里。”
芊娆代原主抱住了这个从小其实也不算多亲的弟弟。
毕竟弟弟在家里是个宝,而原主只是棵草,野草不如。
她轻声安慰着,却没有让他不哭。
毕竟刚才她来时就见到他整个人好似傻掉了一般,露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绝望气息。
若哭能发泄委屈,那就哭吧。
“都怪你!若不是你唆摆耀儿,他哪会回家说那些奇怪的话惹娘生气!我打死你!”
这时,芊三春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棒槌朝芊二丫挥舞着。
芊二丫扭头冷眼看着张牙舞爪的原主妹妹,突然一声冷笑。
“芊三春你有十三岁了吧,再过两年就及笄说亲了,生怕别人不知你深得泼妇娘的真传,是个小泼妇吗。”
“你骂谁!你个贱蹄子竟然敢骂我!”
芊三春没想到打小就怕自己的寒酸姐姐,竟然会顶嘴。
面对芊二丫的强势,一时也有些无措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骂了起来。
她是向来打骂惯了这个寒酸姐姐的,不过都是背着人,哪里像现在这般在人前叫板?
“滚回屋去!”
芊福生突然热泪盈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走过来拽下棒槌一巴掌拍开芊三春。
这不只是凶婆娘打骂儿子,朝他撒气的问题。
他意识到家里最乖巧讨喜的闺女,竟然在骂她的姐姐,还要打她!
这么没有教养如何是好?以后谁还敢说亲?
这样的闺女不就是学的徐氏那泼妇吗!
“意识到芊家的家风早就出问题了吗?”
芊娆看着突然没那么怂的汉子,却开口冷嘲。
“村里人只知道我芊二丫因爹娘偏心多有苛待,你们也习惯了这种偏心从不反思自己的问题。”
“现在看到那泼妇有多疯狂了吗?”
“她已经为所欲为容不得任何人反对她,连平日里最疼爱的儿子也不能!不然就是挨打挨骂!”
“这都是你一直不管事给惯出来的!你再看她把三春教成什么德行了!”
“还有四喜胆小懦弱,娘和三春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帮着打骂她的二姐!”
“你说你一个寒门穷家,是比别人富贵还是比别人高贵些?竟然养出了大小两个泼妇和一个为虎作伥的墙头草软包子!”
“你就不怕名声败坏,误了你会读书的儿子考功名吗,你就不怕那两个闺女说不到婆家嫁不出去吗!”
“都是因为你懦弱,你的忍让而助长了她的气焰!闹成这样你有责任!”
“二丫说得好!”一个老头忍不住鼓掌,“芊家总算出了一个讲道理的。”
“我看芊耀也很讲理呀,是读书人作派!”
“芊耀太小了,你看他才开口说了几句,就又是骂又是打的,可怜哟!”
“唉,还是徐氏太不像话了!若一直这样,以后芊耀可咋整哟!”
“说到底还是芊福生没有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这个家里岂能让一个无知泼妇当家!”
“……”大家附和芊娆的话之余,又纷纷议论起来。
不是感慨就是同情,叹气声也有不少。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芊徐氏还歪躺在地上呢。
只因她一直在谩骂不肯示弱,反而让人忽略了她在地上扑腾了好多下也没能爬起来。
右腿和右手都失去了力气,又被芊娆巧妙地一踢把左脚也给踢到了麻穴。
一身难受又使不上力,那张脸灰扑扑地仍掩饰不住成了猪肝色。
夕阳渐沉,暮色渐浓。
芊福生被芊娆说得抬不起头,连声认错,又伸手想拉过儿子安慰几句。
芊耀此时也觉得二姐说得好有道理。
以前他都没想过这些,因从小看惯了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今被二姐一一指出来,才发觉问题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时候他觉得二姐才可以依靠,甩着手不肯被爹牵过去。
“你若不管她,以后我也不用读书了,早点去外头找活儿干吧,名声坏了还考啥科举!”
他躲在芊娆的身后大声嚷嚷着,朝爹发泄自己的委屈。
“别说傻话!”芊福生心痛地开口保证,“以后爹肯定会管,不许她再打你!”
“等明天去徐家,爹一定好生与徐家说道说道,让你外婆管教她!”
芊福生毕竟是半辈子活在芊徐氏的阴影下,到这时候说话仍然只想依靠徐家人出面管芊徐氏。
芊耀想到明天去外婆家,也想要向外公外婆告状,便没有吭声了。
芊娆笑了笑,抬手摸摸芊耀耷拉着的小脑袋,教导幼弟。
“耀儿你记住,你读书不是为别人也不是为好听的名声,而是为你自己!为你自己挣个比现在要好的前程!”
“算命的说什么状元命你听听就好,切莫以为算命的说句话就可以抵过你自己读书的努力。”
“你要知道,县试和府试每年都有,去年没过今年再来,今年没过明年还有机会,就是院试隔年也有,但这都是敲门砖,只是开始。”
“真正的科举入仕是从乡试开始,朝廷三年才开一科。”
“这天下有多少会读书的人?有多少天才在努力考科举?”
“每三年里,一个县要出两个案首、一个州府得有一个解元,但这天下又有多少州府、多少县城?”
“就算你能一路考第一,最后以解元的功名去到京城,那里也聚集了全天下的解元,每一个都是他们当地的第一!”
“有新考上的,也有历年在春闱会试中落榜的人,到时同场考试,有人只读了几年书、有人可能读了几十年书。”
“所以呢,就算你在桃林村是最厉害,到了镇上却有其他更厉害之人,去到纪阳县还有更多更厉害之人。”
“还有府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