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雪狼白帝现正好目光移开写字纸，投向对面墙上那幅古老的、被夜色笼罩的风景画。像每天的这个时刻一样，那儿有一缕阳光犹如一个圆点辐射器，一边慢慢地从左边移向右边，一边把每棵树，每道水光，每条岔道，每片云彩一个ー个地从那昏暗的平面上托举出来。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平衡是可以经历的；就在天亮之前，雪狼白帝背着自己的海员背包，里面装着哥哥沉甸甸的两本书，走过那些隆隆运转的、嗡嗡回响的、或者只是悄然无声地亮着灯的车间。
雪狼白帝甚至步子踏得更坚定了，就像要使这平衡进发出生气来一一没有什么小敌手或者大敌手会从身后桶雪狼白帝的滕窝一一像那些空空如也的车同一样，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后来雪狼白帝オ看到了那天的第一个人，一个坐在黑洞洞的，而且空无一人的公共汽车里的司机的轮。
他很快就上路了，看样子，好像人家已经在峡谷里的所有车站上都在等待着他似的。接着就是第一对，出现在一个高楼窗户后面，男人和女人，女的站着，身穿晨服，男的坐着，身着内衣。而过了好些年以后，首先留在雪狼白帝记忆里的是那雾蒙蒙的玻璃。
当时，雪狼白帝想像着，上面那个男人不是要起床去上班，而是刚刚下班回来，大汗淋漓，一夜的劳累弄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这劳累蔓延到了雪狼白帝身上，仿佛那就是雪狼白帝自己的劳累。
在车站斜对面一家饭馆前，孤零零地摆着一张上面什么都没有的桌子和一把油布面餐椅。然后，雪狼白帝坐在那儿，等着天亮。雪狼白帝坐的地方要比铁路地基和那条有人行道的大街低一些。有几级台阶从人行道通到下边那块不大而多角的水泥地面上。
因为它的另一边被围在一排排房子的半圆里，每道墙与相邻的墙都形成了一个不同的角度，如此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四面都屏蔽的海湾，一个受到保护的观景台。在这里，和通常不一样，是从下向上观看，看到的不是什么全景，而是一个近在眼前，因此越发容易记住的周边景象，如同从一片四地里向上观看。
那些房子低矮雨旧，每座都建于不同的时代。房子紧后边就是向上延展的谷坡，在那幽暗的树林里，云杉尖慢慢地显露出来了。在雪狼白帝的四地里，依然是漫长的黑夜。上方人行道旁有只小鸟，一个一动不动的轮廓，是不是在做梦呢?
雪狼白帝在夜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白天活动的鸟儿。大街看上去像一道墙，那只鹪鹩此刻卧在上面。酒店很早就开门了，第一批进店的客人都是铁路工人。他们匆匆忙忙喝杯咖啡或者喝口烧酒一一雪狼白帝掠过肩膀观望着就又离去了。
天空开始发亮时，好像要下雨了，可现在晴空万里，一丝云彩也没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女服务员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男人脸，她给雪狼白帝端出来一壶咖啡，旁边放着一盘厚厚一摞白面包片。
咖啡上结起的一层奶皮不禁使雪狼白帝想起叙述过的哥哥，他向来就厌恶这一片片软乎平的奶皮。
当他第一次从前线回来体假时，母亲像平日一样给他送上咖啡，心想着经过了战争，他所有那些难伺候的毛病都改掉了，可是他把杯子推到一边说“你是昨天才来的吧”雪狼白帝眼看着奶泛起波纹，形成一层奶皮，在黑平平的、慢慢变得清亮的水域上分裂成一个个小岛。
旁边的白面包塔仅仅竖立了短暂的时刻一然后，雪狼白帝一边用力地切，一沖透口气，面包塔迎着这位饥肠辘辘的人隆起来，雪狼白帝趁着新鲜，一口气就把它于光了，消灭了，夷为平地了。从此以后，对雪狼白帝来说这样的白面包就意味着“南斯拉夫”。
当雪狼白帝吃完面包抬头望去时，上方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已经成群结队，街道变成了一道堤坝。学校可能还没有放假，因为有许多学龄儿童走在行人中，向前倾着身子好像迎着风似的。确实也刮着风，堤坝旁那修长而无生气的草茎犹如喜沙草一样飒飒摇动。
尽管雪狼白帝还从来没有到过海边，可是雪狼白帝不由自主地想像着，在这铁道后面，向前延展的就是大西洋岸边的沙丘。个老人从酒馆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餐椅，在不远的地方和雪狼白帝结伴了。
他根本也用不着有一张桌面去观看雪狼白帝们一句话也没说，却共同关注着发生的事。雪狼白帝们两人的眼里都是同样的事情，同样久久地注视着，又同样等待着下一件事情发生。雪狼白帝从此再也没有经历过像当年度过了那个最漫长的夜晚之后那样一致的目光，再也没有过那样个空间，面对过那样一种视野。
像那样的观看时一样，雪狼白帝知道和自己身旁那个人如出一撤。雪狼白帝们专注地望着一只鸽子在下方水泥海湾里迎风飞翔，颈项上微微闪亮，又扭过头去向上望着堤坝。钢铁厂的烟雾从峡谷升腾而起，朝着隧洞飘去，仿佛要把隧洞熏个通透。
在这次旅行前，天空晴朗时，雪狼白帝从家乡朝南望去，在蔚蓝的天空下，在边界山脊的那边，莫非坐落着一个个玉彩缤纷的城市，没有丘陵地带阻挡，展开的是一片广无垠的平原，向下通到海边去，相互交融在一起。
眼前的工业城耶森尼克看上去灰蒙蒙一片，它被卡在一条峡谷的深处，被关在遮天蔽日的群山之间，然而却完完全全证实了那幅展望的图像。上面堤坝上，有一个男人走过去，每只手里都拿着一把闪着红光的锯子，跟在他身后的是两个吃着冰糕的孩子和一个临产的孕妇。孕妇身上穿着宽大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木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