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媛坐在路边的咖啡座里。
做许曼宁助理这六年来,她的生活一直简单而有规律,每天上午进公司,下午去幼儿园接孩子,唯一的休闲便是一周三次去拳馆打拳。
她连逛街都很少,衣服都是素色的,没有朋友,更没有异性朋友。
经历过那样的事,她很难再相信别人,也很难再跨出自己心门,虽然如今已经有了不错的收入,投资了一些房产,也买了车,但她不会考虑结婚。
一旦有男人越过她的安全距离范围,她便紧张得浑身发抖。
今天是个例外。
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在咖啡馆门口张望。
五官刚硬,身形挺拔,算得上是个帅哥胚子。
但就不知道帅哥自己怎么想的,留了一脸堪比张飞的浓密络腮胡,外加仙人球似的根根倒竖的头发,生生让自己的颜值苍老了二十岁。
“请问是虎子爸爸吗?”江媛站起来冲他招手。
“对,江老师吧?”男人看见她,快步向她走来。
“叫我江媛就行。”
“那个,老听虎子提起你!”陈洛老脸一红,在江媛跟前坐下。
儿子虎子确实天天提她,说江老师有多漂亮,江老师有多温柔,爸爸你快点和江老师结婚吧,我实在不想再吃你烧的蛋炒饭了。
陈洛是个大人,自然不会把孩子的话太当回事,但一个人意志力再坚定,也架不住陈小虎和许小月这俩小家伙天天这么嗑CP。
他们不但用嘴嗑,还付诸于实际行动,陈洛一朝梦醒,震惊地发现两个小的已经把江媛的照片打印出来,放在家里各个地方,从此陈洛每天吃饭刷牙,睁眼闭眼见到的都是江媛的玉照。
这俩货还是戏精,联合起来在陈洛面前演。
许小月穿了双新鞋,来陈小虎家玩。
陈小虎:哇,小月亮,你的鞋子真好看!
许小月得意的:好看吧,江老师给我买的!
陈小虎委屈地垂下脑袋:太羡慕你了,我的鞋子都顶脚一个星期了,我爸都没时间给我买双新的。
许小月摸着陈小虎的头:你真可怜,要是有江老师做你新妈妈就好了!
接下来,两人便一起抬头,眼巴巴地望着陈洛。
那眼神让陈洛觉得自己要再不把江媛娶过来,就是虐待儿童了。
就这么被洗脑了几个月之后,陈洛自己都怀疑了,貌似自己确实应该和江媛谈个恋爱。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次约会。
“想喝什么?我帮你点。”江媛客气道。
“不不,我来!”
陈洛心中,今天是奔着相亲来的,当然不能让江媛买单,当即大手一挥,招呼服务员道,“给我拿两杯红茶拿铁,两块蛋糕。”
“谢谢。”
“客气啥。”
咖啡和蛋糕端了上来,江媛拿起小匙轻轻搅拌。
陈洛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道:“其实早就该和你见个面了,我先说下我的情况吧,我今天三十五,虎子三岁的时候,我和他妈妈离了,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
“听虎子说,你是警察?”
“对。”
江媛沉吟。
陈洛以为是她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因为在过往的相亲经历中,此类人不乏少数,陈洛便以为江媛也是如此,坦诚道:“是这样,江老师,我知道我这个工作是比较忙,对家里很难照顾到,如果你有顾虑,尽管直说,没问题的,我们就当交个朋友好了。”
江媛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警官,我有个朋友,有法律方面的问题想咨询一下,不知道方便吗?”
“不违反规定都行。”陈洛豪爽一笑,“你朋友有什么问题?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江媛整理了下心绪,缓缓开口:“是这样,我朋友在六年前被性侵了,假如现在报警,还能不能定罪?”
“六年前?为什么当时不报警?”陈洛本能皱起眉头。
江媛没吭声。
陈洛也没追问。
这种事他遇得多了,性侵受害者中每10个人只有1个人会选择报警,这还是国际上的数据,在中国,这个数字为7.3%。
那么多罪恶悄无声息地发生着,那么多凶手逍遥法外,这看似太平盛世,其实却往往因为狭隘和愚昧,让受害者有罪论大行其道,甚至连许多女孩的父母也会公然阻止报案,因为担心事件公开,会让女儿嫁不出去。
想到这些,陈洛便义愤填膺,他强迫自己压下火气,对江媛道:
“指控性侵,其实就是跟时间赛跑。要知道,现场的许多痕迹,包括伤痕、体液、指纹——这些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一旦错过收集证据的关键时刻,就连警方也爱莫能助。”
“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难说,要看你朋友保留下来多少证据。”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陈洛眼中便仿佛出现了一道光,让他不修边幅的外表也陡然变得英俊起来。
“能说一下具体情况吗?”他的语气严肃却不失温和。
江媛沉默片刻开口:
“当时的她很年轻,才刚大学毕业,经理把她带去KTV陪客户喝酒,她喝醉了,被一个坏人侮辱了,清醒之后她害怕极了,根本不知道要保留证据,只是觉得自己脏,回宿舍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拼命地洗,想洗干净……”
她哽咽住,没法再说下去。
虽然六年过去了,但任何相关的只言片语都会令她回想起那个屈辱和不堪的夜晚,包厢里昏暗的灯光,玻璃杯中酒的颜色,还有那个禽兽道貌岸然的脸!全都历历在目!
陈洛并没有注意到江媛神情上的异样,只专注于案情本身,无限惋惜道:“可惜了,你那个朋友没有经验,假如当时她能够第一时间报警,那只要测试酒精含量就能证明,发生性行为的时候,她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光这点就足够那个禽兽送上法庭!
不过也难怪她,发生这样的事情,再坚强的女人也会崩溃,陷入恐惧和自责的旋涡里,很少有人能理智地保留证物。”
江媛感激地望着陈洛,因为她发现,从她述说案情开始,陈洛的眼睛里始终只有两种东西。
对被害人的同情和对性侵者的愤怒。
就是纯粹的这两样东西,让她不安的心渐渐不再害怕。
“还有没有别的?比如视频,聊天纪录这些,又或者是其他证人的证词?”陈洛问。
江媛把手伸进口袋,捏住一枚U盘。
性侵她的证据是没有了。
但恶魔难改吃人的恶习,这些年,她潜心埋伏,也搜集了不少他性侵别人的证据,想送他蹲大牢那是绰绰有余的。
“陈警官……”
话说到一半,手机响起来。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江媛道。
电话接起来,是许曼宁焦急的声音:
“江媛,小月亮不见了!宋天临把孩子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