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又是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将那浓重的乌云生生的劈出了一道口子。光顺着这道口子迅速的照射向大地，瞬间照亮了地上的苍茫，照亮了白兰卿惨白的面容。
她的嘴一张一合，雷声将她的话尽数吞没。王妈没有听清她的话，脸色却也逐渐变得惨白。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将军他…去了。”
“轰隆轰隆”天际滚滚的巨雷声席卷着黑压压的乌云，逐渐逼近这边，雨也逐渐从淅淅沥沥变成落地便是噼啪作响的暴雨。
……
白兰卿将王妈带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的时候两个人已然变成了落汤鸡了。她来不及顾及自己，将换洗的衣服递给王妈。
“王妈，你先把湿的衣服换下来吧。”
“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兰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麟如还在生我的气？我可以解释的，真的，我可以解释的！”王妈像是没有看到白兰卿拿过来的衣物，直接打掉了。
她抓着白兰卿的胳膊，眼睛里有害怕、有慌乱更有难以置信。她不敢相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陆轻天分明说过，只要她给他一直服用那个药，他就会没事的。不过只是几天没有吃而已……怎么会…
“药…我把药带来了，麟如他不见我没有关系，但是这个药，兰卿你一定要给他吃下去。快！”她自顾自的将怀里的药瓶一股脑的塞给白兰卿，推搡着她让她赶紧出去。
“王妈。”
“你告诉他不见我也没有关系。如果他不能原谅我，老奴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再在他眼前了。”
“王妈…你听我说”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对不起你的，跟麟如没有关系的。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吧……”王妈的声音哽咽，老泪纵横，她的情绪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
“快去啊兰卿，王妈求你了！麟如他真的耽搁不了了！”王妈‘咚’一声跪了下来。
“王妈！”白兰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反抓住王妈的胳膊，将她用力的带了起来。
“将军他！已经去了！”白兰卿指着王妈身后桌子上的骨灰坛，“将军去了已经有些日子了。”
王妈的哭声在听到白兰卿这话的时候一下子止住了，泪痕还挂着她的脸上，她缓缓转身，看到了那个骨灰坛的一瞬间，身子立刻僵直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被白兰卿接住了。
她推开白兰卿，跌跌撞撞的往桌子那跑去。明明离那桌子只有一小段距离，但是她却足足跌倒了三次才到的。
她伸向骨灰坛的手颤抖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骨灰坛的盖子，一如她数十年日日夜夜为李麟如掖好的被子，一如她数十年精心为李麟如做饭，一如她数十年在李麟如受伤生病的时候卧在榻边的小心翼翼……
先前她侍奉李麟如数十年的画面都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飞速的旋转着飘过，在她打开骨灰坛的盖子，见到那灰蒙蒙的粉末的一刻，全部击碎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喃喃道，但是手却死死的抱着那骨灰坛，仿佛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白兰卿看着王妈，眼睛里充满了心疼。
她能明白王妈的心情，比照她当时的心情，王妈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伽蓝国的时候陆轻天长久的囚禁将军，对将军上酷刑，等我去救将军的时候将军的身体其实就已经……”考虑道到王妈的情绪，她将关键词糊弄了过去。
“后来陆轻天为了用将军拿捏我，所以在将军的身上下了蛊。陆轻天给你的药丸也并不是治疗将军的药，而是用来控制将军身体里血蛊的药。这就像那罂粟花一样，看似能暂时缓解将军的痛苦，但其实将军的身子却一天比一天差。”
“他是怎么死的？”王妈开口，语气中竟然听不出一丝感情，冷静的同刚才的她判若两人。
“将军他…知道了自己其实是靠着身体里的蛊虫才能勉强活下来，他不想只能依靠着药物让自己苟活下去。所以，他选择了将蛊虫驱除出来。蛊虫被成功的驱除出来了，但是作为代价的就是…蛊虫释放的蛊毒以百倍的速度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王妈听了之后，兀自瘫坐在了地上，她的手里稳稳地抱着那个骨灰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麟如？”突然，王妈开口。
“他明明视你为亲生女儿，他待你是那般好。好到…就算是为了救你而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你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驱除那蛊虫之后他会死，还要这样做！就连他死了…你都没有放过他的尸首，还将他烧成了骨灰！”
“你的行踪是我发给陆轻天的，那次你茶里的毒也是我下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我……你冲着我来就是了！我这条贱命你随便拿去，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麟如！”
这是白兰卿第一次见到这样情绪失控的王妈，在她的心里，王妈一直都是那个慈祥温柔的老人，是那个让她感受到了皇奶奶的感觉的人。所以就算再当时她已经确定了王妈就是那个和陆轻天里应外合的人，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如今……她看向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绝望。
她是跟在将军身边最久的人，是把将军从小看到大的人，对于将军的脾气秉性她是最深知不过的人了。她又何尝不知道将军是断然不会苟活的人呢？
在这一刻她知道了，李麟如就是王妈的一切，一旦没有了将军，支撑王妈生命的支柱就瞬间倾塌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是你做的。”白兰卿道。
“但是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我原谅你了。将军在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你。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他要我告诉你，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我知道你一时间是接受不了将军去世的消息的，如果恨意能让你心里好受些，那你就恨我吧。”
王妈没有说话，她的手死死的握着骨灰坛。
白兰卿在离开前又看了一眼王妈，然后退出了帐篷，独留王妈一个人在她的帐篷里。她需要静一静，她亦如是。
白兰卿将自己的帐篷留给了王妈，自己便没有了去处。帐篷外的雨还在下，回来的士兵们早已经收整好歇下了，除了值夜的士兵，再也没有其他人。她披着斗篷，戴着草帽。找了一处坡地，坐了下来。
她望着雨水落在前面坑坑洼洼的土坑里，土坑里很快就被蓄满了水，然而还有越来越多的雨水落在上面，雨落下的趋势很大，激起了一层一层的水花。
“师傅。”吴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白兰卿看过去，发现他手里拿了两坛酒。
“你怎么来了？”
“今天一大早贺参将就将你们要回来的消息在整个军营里传遍了，不过，我原本以为你们能赶在这场雨下来之前回来的。”吴勋将一瓶酒扔给白兰卿。
他没有问白兰卿为什么心情不好，而是直接拿了两瓶酒，白兰卿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谢谢。”白兰卿接过酒来，开盖便闷了一大口。
这酒又甘又涩，她一口下去瞬间感觉身上都热乎了起来。
“师傅，这酒烈性大，你少喝些。”当白兰卿连喝了三口还要继续的时候，吴勋制止了她。
“没事。”白兰卿推开了他的手，又是一口，“心里不痛快，总要找些办法疏解一下。”
“师傅愿意说给我听吗？”
“你？”白兰卿看了看他，笑了，又喝了一口。
“我又如何？”吴勋开口，“师傅不愿同我讲，只是因为拿我还当城中尊优处贵的少爷，所以不愿同我讲？还是说…师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我看作一个男人？”
“你也要和我吵架吗？”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白兰卿的脸有些红。
“不是。”吴勋抱着那坛酒，一点都没有动。
“你为我做了很多，我只是想要为你做些什么。关于刚才我的态度，我道歉，对不起。”吴勋的眼神里有些卑微。
“可我不想就只是这样看着你，明明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难受，却无能为力。我想要听你的烦恼，分担你的痛苦。”
白兰卿看着他眼里的卑微，她的心头突然有些难受。
这不是他啊，他原本该是落安城的第一公子，该是那个富贵迷人眼的牡丹花，将一干少女迷的团团转的人啊。
怎么到了现在，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当初让他留下来的那个决定是对的吗？
不行，不能这样。
“告诉你？你现在是手握兵权，还是身居高位？我告诉你，你能做什么？”
“我……”吴勋显然没有想到白兰卿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时语塞。
是啊，他现在能做什么？
他既没有苏凌霄的兵权，也没有他爹的位置，就算是师傅被人欺负了，他又能做什么？
“是，我现在的确什么也没有。但是为了师傅，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吴勋，军营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有一身武功就可以的。”白兰卿借着酒劲，将这些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还有，我是谁你知道吗？就这样轻易的说肯愿意为了我什么事情都愿意。或许第二天起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里根本不适合你，你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