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岭国军营
白兰卿在自己的帐篷里坐着,她手里擦着自己的枪。
其实比起她腰间的金鞭,她更擅长耍枪。只是金鞭比较方便携带,所以不在军营的时候她都是用金鞭防身的。在入军营前她的通行令牌找不到了,她问苏凌霄要一块的时候,他派竹九给她送来通行令牌的时候便也送了她一把长枪。
也不知道苏凌霄从哪里知道的她惯用的是长枪,竟然打造了一把和她在伽蓝国军营中用的那个一比一比例的长枪。就连上面的红缨采用的料子都是一样的,收到的时候却是有些感动。
“师傅……”一旁的吴勋像是犯了错的小孩,表情有些不自在。在训完话之后,白兰卿便拉着他进了她的帐篷。刚才他想要从白兰卿的手里拿过长枪来擦,却被白兰卿给躲了过去。无论他怎么喊她,她都不搭理他,就这么静静的擦着长枪。
空气寂静的吓人,吴勋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对于吴勋来说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和好奇过师傅面具底下的脸,也想过会是在什么样子的场景下见到师傅的真容,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师傅的真容的。而且…师傅面具下的脸的模样,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师傅…他偷偷看向白兰卿的侧脸,她的脸又和刚才在外面的不一样。现在的她脸上是放松下来的,被烛光一照,瓜子脸的整个轮廓更加温柔了。以前人们总说他生了一张极妖媚的脸,若是换上女装恐怕是要比女人还要媚上三分。他为此大发雷霆,觉得那都是在侮辱他的话,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说比女人还要好看,这不就是再说他娘吗?
可是今日…他见了面具下的师傅的脸,他才发现,原来真的有比女子还要好看的男子。师傅和他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师傅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公子的感觉,但是只要一开口那便是飒气十足的存在。
还有一个事情就是…他原本以为师傅神秘的是面具下的面容,但是今天才发现…师傅竟然还是副将李澜。师傅,到底是谁?
他现在心里一团乱麻,有很多疑问他都想要问出口,可是他却不知道从何问起,也不知道现在开口会不会被师傅勒令回家。
“我已经让人找马车了,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等回家之后写封书信报平安。”白兰卿开口。
“不,我不回家!”吴勋道,“从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如果不能建功立业,我绝对不会回去的!”
“那你想要怎样?”白兰卿听了吴勋的话,将手里的枪往旁边一搁,看着吴勋道。
“师傅,你的令牌是我拿的,对不起。但是我既然来了,我就没想过要走。今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这都是在你我意料之外的。我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师傅你到底是谁,是李澜还是白子虚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师傅,这些如果师傅不想和我说那么我就都不问。我只想让师傅知道我现在的心意。我参军并不是心血来潮的,这是我思虑了很久的事情了。我知道师傅你肯定是担心我的武功,但是你也说了,我现在的身手跟普通的人交手在几招内都是没有问题的。所有人都反对我习武,我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我的面前!若是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我怕是再也……”
“吴勋,你听着。”白兰卿打断了他的话。
“战场和平时时完全不一样的。在城里你随意和别人交手都无所谓,不过都是打闹斗殴争强好胜的事情,没有谁时奔着命去的。而在战场上,所有人都是冲着命去的!如果你杀不死你的敌人,那么他们就会杀死你!的确,你的武功现在同普通人交手过不了几招就可以得胜,但是对于一个拿命和你相搏的人来说,所有的一切不一样的。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根本无暇顾及你的安危!”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师傅照顾的,师傅你根本不顾及我的!”
“可是你在这里怎么可能不让我在意!”白兰卿的声音突然高了上去。她本来不想要说这么重的话的,但是今晚在她听到那士兵的名字是柱子的时候又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
柱子是她当初当将军的时候一手带起来的兵,是家里的独苗。她还去过柱子的家里帮收过麦子。柱子有一个年迈的老母亲,她是老来得子,白兰卿能明白老母亲的心意,于是对柱子也格外的照顾。
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意外。战场上的事情永远都是瞬息万变的,她根本无法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在一场战役中柱子前去探消息却被敌人生擒摆在了城门下,当着她的面砍下了柱子的头。
当柱子的头在地上滚了一圈的时候,她的心都碎了。虽然后来她为柱子报了仇,可是柱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今日孙柱子的名字将她拉回了这段痛苦的回忆,再加上吴勋的到来,她生怕旧事重演。她当初没能在战场上守护的了柱子,如今她不想要吴勋成为第二个柱子。她不想要信任她的人,都一个个丢了性命!
“师傅!让我留下来吧!”吴勋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够了!我说到做到,如若你不回去,我现在亲自就捆了你把你押回丞相府!”白兰卿激动的样子让吴勋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师傅的反应如此强烈。
就在这个时候苏凌霄却突然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便拉了白兰卿往外走。
“你干什么?”白兰卿想要反抗,却挣脱不开他的手。
“带你去个地方。”苏凌霄道,白兰卿见反抗不开,便也顺了。
苏凌霄拉着白兰卿就到了一个山坡上。夜幕低垂,天上的星星便显得格外明亮,洒在大地上隐隐约约的,耳边有些喊口号的声音。
“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白兰卿道。
苏凌霄松开了她的手,指了指山坡下,示意她去看。
白兰卿往山坡下一看,看到了有一群士兵有序的分列成了两队在进行摔跤训练。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夜深露重,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已经是大汗淋漓,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练了多久了,被摔倒的人每次都会痛苦的在地上挣扎一会儿,接着就立刻起来继续找对方的破绽进行进攻。
白兰卿能够看出来这里面每个人都很疲惫,可是这摔跤训练分明在傍晚的时候就该结束的,想来这些人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欠缺才这样延长训练时间的。
“他们从搭好帐篷开始就开始在这里训练,已经训练了两个时辰了。你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每个人都很累,也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了。可是他们还是在坚持着,你知道为什么吗?”苏凌霄道。
“是因为他们是新兵,赶不上老兵的进度所以你才安排的?”白兰卿猜道。
苏凌霄摇了摇头,“他们的兵役已经结束了,这都是他们自发进行的。他们中间的每个人都已经是四十岁以上的人了,本王也曾经劝过他们让他们回家种田。可是他们没有一个要走的,都要继续留下来打仗。为了跟上新兵和年轻人的体能,他们都会练习摔跤,从来没有断过一天。”
听苏凌霄这么一说,白兰卿迎着月光仔细看他们的脸,果然一个个都已经是中年人的模样了。
“兵役都已经结束了,他们为什么不肯回家呢?他们现在的年纪在战场上能生存下来的几率显然是很小的,而且…这些训练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困难重重啊。”白兰卿不解。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苏凌霄没有直接回答。
白兰卿愣了,她再看向山坡下那些一次一次被摔倒在草丛里,又一次一次呲牙咧嘴站起来的老兵们,有些出神。
“当初你进军营也是机缘巧合,是为了活命才在军营里女扮男装。但是后来呢?你长大之后完全可以选择淡出军营,逃去一个偏僻的皇宫里没有人能知道的地方过安生日子,完全没有必要继续装成男人每天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苏凌霄道,“可你没有,你选择了留下来。”
“那时候的白兰卿,想的是什么?”
“我……”白兰卿顿了顿。
“曾经我以为已经够惨了,母亲早早的就病逝了,父亲有跟没有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可以狠心的将年幼的我扔进大山自生自灭。但是同样,我有很幸运。因为我遇见了李将军,所以我活了下来。尽管,我不能像普通女孩一样自由自在,甚至需要改头换面,这些我都可以接受。”
“直到…我在军营里的时候见到了一些老百姓。他们饱受战争的侵扰,天灾人祸,让他们地里没有收成,就算是有收成,也被山匪贼人尽数抢了去。饿殍遍野……”白兰卿闭上了眼睛,“那不是人间,那是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