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李将军了,他现在已经是过了一日三次的药量了……我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将蛊虫从将军体内逼出来,减少李将军的痛苦。只是…蛊虫一旦逼出,李将军的身体便会以数百倍的速度急速下降。”
“我知道了。”出乎齐阡陌意料的,白兰卿却十分平静。
她不再像刚才那般害怕,迈过了那摊血水,走到李麟如的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我了解他。他就是个固执的老头,是绝对不肯能苟延残喘的……”话说着,两行清泪滑落了下来。
“你就直接告诉我罢,他还有几日。”
齐阡陌看着昏黄的烛光下,白兰卿背对着他的影子,显得是那般娇弱,让他有些心疼。
“最多…不过两日。”
齐阡陌清楚的看到白兰卿的身子一僵,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那小小的人儿身上散发出来的痛苦。
白兰卿在李麟如的旁边又待了一会儿,便给他掖了掖被子,转身将蜡烛吹灭离开了。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李麟如,他的神色如常,气色比之前却要好了不少,恍惚间,倒让白兰卿想到了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李将军生龙活虎的时候脸上的气色。曾几何时,白兰卿最盼望的便是在将军的脸上再看到以往的神色,然而现在…在看到的时候,却是油尽灯枯的回光返照。
白兰卿心中苦涩,眼泪堪堪就要掉落下来,她将头扭过去,手背一抹,一片冰凉。
“把李将军身体里的子蛊逼出来,你的代价是什么?”白兰卿问道。
“代价?”齐阡陌一愣,他原以为她会质问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正常人的血都是鲜红的,而你的血却是乌黑的。”白兰卿皱眉看向他,“你是不是为了将那蛊虫逼出来,用自己做了引子?”
齐阡陌摇了摇头,“引出那血蛊之物是那块生肉,并非是我。一般情况这血蛊只会听从母蛊的指令,用生肉是引不出来的。但是李将军生生挺过了蚀骨之痛,没有母蛊之血作为滋补的子蛊对于生肉那便是难以控制了,如此才被引了出来。至于我的血……常人的血的确是鲜红色,但我的血生来便是乌黑色。”
他没有告诉白兰卿,在西域,若有人生来便是乌黑色的血液,这代表他是神之子,是天神大人被选中的孩童,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与高贵的地位。因为这样的血,对于极其阴毒的蛊虫来说,是致命的。
“西域人擅长用蛊术,然而蛊虫的种类有千千万,破解之法都是不一样的。大部分的蛊虫所驱除的法子是用生肉将蛊虫从中蛊人身上勾出来,再用火燃之即可。但是对于一些下蛊人用了血咒十分阴毒的蛊虫来说,用火是烧不死这些蛊虫的,只要烧不死,这些蛊虫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中蛊人身上的。”齐阡陌顿了顿,“李将军身上所中的蛊毒,便是血蛊。是施蛊之人用自己的血做引,用火是杀不死将军身体里的子蛊的。”
“血蛊是极阴之物,是从千百只虫子中唯一活下来的蛊虫,然后用在尸块和鲜血里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的产物。想要杀死血蛊,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种便是焚烧百草疗,百草疗的气味可以杀死一切污秽之物。”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白兰卿觉得有些耳熟,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在母亲留下的那本手札里面见过有关于百草疗的记载。
“西域有个传说,相传那百草疗可以治疗天地间一切疾病。但是那百草疗,只不过是个传说。从来没有人见过,亦没有人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找到。第二种办法,那就是用乌黑之血。”
白兰卿听完了齐阡陌的这些话,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她只知道李将军身上的疾病并非寻常疾病,也知道王妈偷偷给他吃的药丸很奇怪,但是她没有想到李将军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这么多的痛苦!那么王妈呢?关于这件事情她到底知道多少?
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来在离开伽蓝国之前,陆轻天拍着她露出阴险的笑容,原来…这就是他说的要送她的那份大礼!
“陆轻天那个混蛋!”白兰卿恨恨道,一拳便挥在了一旁的树上。
没有任何措施,生生的肉撞上了坚硬的树干,白兰卿的手背瞬间就起了一层皮。
“卑职能明白公主现在的心情,心里难过的话发泄出来就好了,但是不要伤害自己。”齐阡陌伸手拦住了白兰卿的手。
白兰卿顺着他手腕上的纱布,他的手腕纤细,纱布上还隐隐透着些黑色的血。他的脸色因为失血,有些惨白,他那双眼睛和平日一样,深邃极具魅惑性。
“昨天晚上真是辛苦你了,你放心,你的血是乌黑色的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为你保密的。”白兰卿道。
“三公主,”齐阡陌叫住了她。
“你对我…就没有别的问题了吗?比如我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还有……你为什么不怕我?我……”白兰卿回头看着他,让齐阡陌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他有些心慌,他在害怕。
他从小便在西域,他所接触的一切都是弱肉强食的法则。正因为他拥有的是乌黑色的血,从小他就被寄予了厚望。中原最娇贵的牡丹花都是在温室里面精心培育的,而他则是西域里用尸块和鲜血滋养出来的罂粟。他以前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无论怎样都可以。因此,他做过很多肮脏的事情,他做过很多…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但他的心却从未有过一丝的慌张。
而现在,他慌了。
如此肮脏的他,如何能配待在她的身边呢?
“从小便是乌黑色的血,一定很苦恼吧。”白兰卿道,“人往往只接纳与自己相同的人,嫉妒并排挤和自己不同的人,想来,你的血一定给你带来了不少的痛苦吧。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会刻意去问那些你不想说的过去。”
“你放心,既然我说了我相信你,认可你,那就代表包容你的一切。更何况,对于李将军你大可不必冒险暴露自己来施救,但你却以命为了我去救他。在这里,我更应该感谢你。”说完,白兰卿深深的给齐阡陌鞠了一躬。
“谢谢你,齐阡陌。”
她的脸上还有宿夜未合眼的倦容,但是她的笑容却是那般耀眼和温暖,一下子照亮了他那颗孤寂而又冰冷的心。他的心开始猛烈的跳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声。
天边,拂晓,第一缕阳光从一抹云后面展露了出来。
“走水了!走水了!”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声。
“王爷,不好了,李大人的帐篷走水了!”贺钧大步走进了苏凌霄的帐篷禀告道。
“现在什么情况了?”苏凌霄起身,随贺钧一同出了帐篷。
“已经派人去打水救火了,但是…这周围的水属实是稀罕,军营中一时间调用不过来这么多水来,离最近能打出水来的地方也有一段距离。这火势却来势凶猛,就算是扑灭了这火,里面的人恐怕……”贺钧面露难色。
苏凌霄不待再开口,便已经到了李梅父的帐篷前。火光冲天,帐篷外已经围绕了许多拿着木盆和桶浇水的士兵。然而这些水对于气势汹汹地火势来说,都不够火舌一舔的量。再加上这边界空旷,秋日风大,偌大的帐篷很快便被烧的呼啦作响,布料和横梁也开始摇摇欲坠。
“师傅!我师傅还在里面!”人群中的李义大喊道,随即便要往帐篷里面冲,被周围的人拉了下来。
“李梅父还在里面。”白兰卿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对苏凌霄道。
“他不能死。”白兰卿看向燃着大火的帐篷,眼睛里面也是一片火焰。
还未等苏凌霄说话,白兰卿便随手拿过旁边士兵手里的盆,将水尽数泼在了自己拿来的被子上。利落的将被子往身上一披,她冲向了熊熊火焰。
“白……”白兰卿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给苏凌霄拦下她的机会。他一惊,差点就要下意识呼喊出她的名字。
“副将!”士兵们也看愣了,惊呼。
苏凌霄转身,跑入了最近的一个帐篷,过了片刻也披着一床湿被子跑了出来,冲入了火场。
“将军!”士兵们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讶中缓过来,一回头的功夫看见他们的将军也跟着冲了进去。这下他们彻底慌了。
姗姗赶来的吴勋碰巧看到了苏凌霄冲进去,他知道了白兰卿也在里面也想要往里面冲,被齐阡陌给拦了下来。
“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救我师傅!”
“苏凌霄已经进去了,他身经百战,而你有什么?已经够乱了,难道还要再加一个你进去,救你吗?你就不要再捣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齐阡陌的语气过于重,吴勋瞬间不挣扎了。他的手无力的捶了下来,眼里尽是担忧和无力。
“王爷!”贺钧眼看着王爷冲了进去,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事情怎突然脱离了他们的预测了?
“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救火啊!”他气的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士兵,士兵们这才加快了打水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