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了？
检票口被团团围住，尖利刺耳的口哨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整个队伍卡在半路，人越聚越多，一行带着红袖章的人从四处迅速包超过去。
一时之间，场面乱哄哄的。
后头等待检票的人大声嚷嚷发泄不满。
火车要是晚点了，谁负责？
后面的人聚集到前方要说法。
不知说了什么，旋即，为首带着圆框眼的娃娃脸男人笑呵呵的一边走出来，一边解释道：“不要害怕，大家有序排队，要检票的乘客走那边。”
“兄弟，怎么回事？”
周允石递过去一支烟，那人摆了摆手，“嗨！还能有啥啊，抓超生呗。”
孙丽芳心底一凉，前面的视线却被当得严严实实。
只听到娃娃脸领导的声音：
“都生了两个女儿，还想生，这都七个月了！他妈的，没事找事！”
人群一下子炸锅了——
“造孽啊！七个月都发育好了吧？”
“谁让她超生的，知法犯法，就是活该！不值得同情！”
“反正被抓去引产的是她不是你，关咱们什么事？走走走，别瞎操心！”
“……”
很快，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转到另一条通道进行检票。
周允石走到她的身边，压低声音道，“跟上去，小曾已经上车了。”
孙老太跟小曾在一起，奶奶带着孙女去儿子的城市，顺利的过了站。
前方哭闹不休，堵住了路。
女人跪在地上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花袖子被撤掉了半截，在地上打滚嚎哭。
“孩子已经七个月了，求求你们，我交钱，我一定交钱！”
听这话，似已知怀的是男孩。
红袖章的人上前一步，神情漠然，冷冰冰斥道：“农村户口二胎已是公家给的好处了！人家城里只能生一个，你怎么就不听公家的呢？”
女人一脸惊慌，手脚并用不断向后退。
几人面面相觑，一起包抄上去，忽然只听一声穿破耳膜的尖叫响起。
“啊------这个疯女人咬我！”
啪！
“给我打！”
红袖章也不手软，“砰砰砰”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打在女人的肩膀脑袋上。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年轻女人，求情道，“别打了！这是我妹妹，大家给我个面子。”
随后，她蹲下来劝女人。
疯女人似不知疼一般，不捂脑袋身子蜷缩着一团，嘴角渗血，颤声道：“表姐，你……你不守信用，明明说好的……”
“什么时候说好的，你不要诬陷我啊！”年轻女人施施然直起身子，义正言辞道：“我是那种钻钱眼里的人吗？”
嗯？
大义灭亲的人真的存在？
就在孙丽芳停顿的间隙，大肚女人拨开头发，抹了把眼泪，露出干黄憔悴的苦相，哑着嗓子仰头问：“那你跟我说，能帮我一把是什么意思？”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没人会信她。
丈夫还在外地，眼下只能靠自己。
大肚女人独自一人在车站被抓，孙丽芳注意到，她非常瘦，看起来都不到九十斤。
为了过关，还故意穿得很厚，天这么热，出了一身汗。
身上缠的严严实实的，如果没人说，真的看不出七个月身子。
等等，七个月？
在农村，如果偷怀孕怎会等到七个月再抓？
有猫腻。
这么看来，大肚女人说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我交钱，我真的交钱，我给你们写借条，交社会抚养费。”大肚女人也不争论，只是趴着祈求放她一马。
态度卑微良好，愿意交超生罚款。
路上人来人往，早已司空见惯的路人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匆匆赶自己的路。
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红袖章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犹豫。
“不行！”
被叫做表姐的人忽然脸色一变，义正言辞道：“咱们是给公家办事的，你这是把公家放在何处？”
说罢，红袖章人群再次围上去。
大肚女人看向表姐，轻声问：“你敢保证你以后就没有求我的那一天？”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顿了顿，又换了个口气，“你收了我的钱，我有证据！大家各退一步好不好？我愿意交罚款，你们就放我一马吧！”
冷静下来的女人字字句句直击痛点。
“而且，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这样，为什么偏偏抓我？”
孙丽芳了然。
说白了这是一个利益链，交钱生孩子，那些交的罚款最后去了哪里？
计生小组甚至还希望你多生。
是政策重要，还是手里切实的钱重要？
大家都清楚，眼下这个姑娘是被表姐给坑了。
在国家严打超生的关卡，如果没有通气孩子根本不可能留到七个月。
更何况好巧不巧，在检票口正好被计生小组抓了。
说没猫腻谁信？
很显然，大肚女人的表姐是“两头吃”了。
一头收下表妹的好处，另一头为了自己的工作报告，毫不犹豫将她出卖。
什么亲戚？
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做着让人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事。
本来交了罚款还有一丝退路，这下被表姐陷害彻底封死了去路。
大肚女人收拾得干净体面，还带着金戒指，应该交得起“社会抚养费”。
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人再听她说什么了，她的孩子注定一死。
“老公，能不能……”
孙丽芳心中不忍，看向周允石。
他一定有办法的。
大肚孕妈身边没有家人，只要有人帮她说话，再从中调和一下，她的孩子就能留下来。
这本就是计策中的漏洞。
站在计生办的角度来说，他们最喜欢的绝不是乖乖按照标准生孩子的家庭，也不是家里穷愣要生一大堆的。
他们喜欢的是家里有点小钱，想要生第三胎的家庭。
你不超生，它的准生证卖给谁呢？
这样一来，整个利益链得以运转。
“我们帮帮她吧。”
当妈的最见不得这种场面，能救一命是一命。
如果救下来，那几十年后世界上又会多一个小伙子。
会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你确定？”，男人挑眉，随后笑起来，指了指手表，“迟到也没有问题吗？”
孙丽芳点点头。
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可碰都碰到了，帮一个也是帮，帮两个也是帮。
凉凉的觑了她一眼，男人牵着她往前走，十指紧扣来到小头目跟前。
“你们有事吗？”
圆眼镜的男人是新下派的村官，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做出实绩来。
周允石递过去一张名片，自我介绍后说道：“那是我朋友老婆。”
眼睛男看了名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上推辞道：“这不行的啦，需要上面审批才行，我做不了主的。”
他没把话说得太满，万一人家真拿着条子来呢？
那边，看到有人过来，红袖章的抓捕队伍松开了大肚女人。
孙丽芳走过去把女人搀起来。
“放心，我会帮你。”
她的声音柔柔的，轻抚着女人敏感无助的神经。
怀孕是一个女人最脆弱的时候，更何况她的男人还不在身边。
“你能借我打个电话吗？”大肚女人哀求的看向她，“我想给男人打个电话。”
孙丽芳点点头，侧过身从包里拿电话。
就在这时，她掩在披风下的身形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
“报告！还有一个！”
忽然，旁边的女人冷不丁开了口，发号施令般道：“抓住她！她们是一伙的！”
话落便直接冲了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孙丽芳就被扭到胳膊别到背后，随后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肚子上传来，她快要疼晕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快放手！”
不远处，娃娃脸领导转头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都变了，手脚都在发抖。
他的眼睛涨红，形态可怖像要吃人般，冲女人破口大骂，“蠢货快放手啊！那是你能动的人吗？”
孙丽芳还没回过神来，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往地面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