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正拉着郁衡吃瓜的陈曦就听见人禀报,说坊正带着胥吏来了,要查看她们家是不是存在逾矩的东西,并点名要收走昨日去过兴庆宫的那家低调奢华的牛车。
胥吏说话很不客气,说她们不过是没有倚仗的两个未婚女子,哪里有资格做牛车?还罚了她们一万金并五十匹绢,勒令三日内交付万年县衙,否则就要论罪。
李娘子和李织看着胥吏们蛮不讲理地带走了牛车,心疼地快把手都掐出血了,偏偏人家是官,她们压根不敢多说一句。陈曦气不过,刚要质问,却被郁衡拦住。
郁衡给坊正塞了一块金锭,微笑道:“圣人的法令今日才下,却不知我家得罪了谁?”
坊正拿着金锭,满意地咧嘴露出一排发黄发黑的牙,道:“我倒是能告诉你,就怕二位娇滴滴的女郎吓破了胆。”
“足下尽可说来,我们姊妹初来乍到,若果然得罪了人,也好长个记性。”郁衡脸上半点不怕。
坊正将金锭塞进怀里,眉毛一扬:“正是晋王殿下。”
“晋王?”这人谁啊?
坊正见果然吓住了这两个,又补了一句:“你们这小门小户的,也没福分与殿下有牵扯,若想日后安生,还是打听打听自己的罪过的人里,谁和晋王殿下关系好罢!”
殿下身边的人说了,如果她们问起,可以说殿下的名号,正好敲打一番。
送走了坊正和胥吏,郁衡就让人打听这晋王是何许人,却见陈曦一脸愁思,便开口问:“你想到了什么?”
陈曦猛地回神,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慌乱。
大周的晋王,可不就是全文中期,男主所面临的最大敌人吗?
以前陈曦就在想,这晋王为什么非要和男主作对?杀尽最后一队亲兵也不肯投降,临终前似乎还说过,季鹄钟欠他一条命,当时她还以为后面会有晋王和季鹄钟之间的前情回忆,谁知道晋王下线后就再也没有被人提到过。如今想来,那一条命恐怕是郁衡的。
为什么原著中那个格外有魅力的温柔反派,骨子里是个恋爱脑啊?
“你真的不知道,晋王是谁?”陈曦反问。
郁衡摇头:“不知道。”
“他是大周皇帝的第四个儿子。”
“然后呢?”
陈曦:你问我然后?顾家四郎不是你的未婚夫吗?你问我?问我?
扈从们很快打听到消息,郁衡也知道了顾清和原身的关系,随后有点头疼,因为狗子也和她科普了一下这个角色,身上没有什么缺点,可以说,如果天命稍稍往他身上偏一点,这天下究竟是谁的,真不好说。
但是吧……人有点一根筋,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狗子也通过原文分析了一下,他追着季鹄钟打,不惜自损也要取季鹄钟性命,极有可能是为了原身。
这都是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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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衡正式见到原身的“未婚夫”是在两天后,坊正把搜刮走的牛车送去了晋王心腹手上,心腹转手给了郑绫,可惜那牛车刚进入郁家停好,上好的木头忽然出现裂纹。
没有人发现。
郑绫为了讨好韦氏,又把牛车转送给了韦氏生的儿子,也就是原身异母的弟弟,谁知这小家伙兴奋地在车上跳了两下,车就塌了。
小家伙哇哇大哭,粉妆玉琢的脸上也挂了彩,右边胳膊和腿都摔折了,韦氏气的差点让人把郑绫打死。
郑绫敢怒不敢言,她也很委屈。“郁禾”和陈曦坐那车的时候,明明很结实的。
小孩伤的不轻,当夜就高烧不退,吓得韦氏连忙去请了晋王,让他帮忙找最好的大夫来诊治,可大夫是来了,上好的药也用了,小孩的身体依然很烫。
眼见着儿子越发地虚弱,韦氏头发都快愁白了,指着郑绫骂了好一阵,却恰好被晋王看到,韦氏自然不敢得罪这位天之骄子,狠狠地剜了郑绫一眼,用她身份问题威胁,不许她在晋王面前乱说话。
郑绫瑟缩地点点头,转头和晋王哭自己多委屈,言语间不知怎么就扯到郁衡身上,说郁衡手上有一种神药,当初她被砸断了腿,就是吃的那种药痊愈的。如果她可以拿到那个药,或许能让继母消气。
这件事,本来责任就在她。
晋王自然打包票说替她办好,本来想找亲卫去一趟的,但想想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那“郁禾”用救命之恩讹诈未婚妻,讹诈不成就开始羞辱她住过鬼坊。
所以他才让人去给稍作惩罚。
可这一次,却是有事相求,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想来以他的身份开口,对方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未婚妻口中刻薄势利的女子见了他不但不怵,反而摆出主人招待“不速之客”的架势,从见面到落座,冷淡地让人不适。
“殿下真是闲啊,区区一万金并五十匹绢就累得殿下亲自来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破宅子里,藏着一座金山呢!”郁衡似笑非笑,一句话点破了两人的恩怨,给接下来的谈话打造了一个不太友善的氛围。
晋王莫名有点羞愧,仿佛有一种冤枉好人的错觉,可当他脑海中浮现郑绫哭泣的样子时,又觉得对方是个蛇蝎美人,专欺负小白兔的那种。
“我今日来另有要事,你若点头,那一万金和五十匹绢就不用给了。”她们既然敢拖到最后期限,必然是舍不得白白丢了那么多资财。
既如此,那事情就还可以谈。
不到必要时候,他并不喜欢强抢别人的东西。
郁衡轻笑,推开窗户示意对望往外看,之间外面几个身强体壮的力士正把一只沉甸甸的麻袋往驴车上方,几个还没长成的小丫头抱着一匹匹的绢往另一架驴车上放,郁衡回头,笑意更深了些,她样貌出众,笑容明媚极具感染力,晋王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头一颤,却听她说:“区区浮财而已,我不在意的。”
她并不是故意想要拖到天黑,只不过是让人去万年县衙回禀,说那是她们的全部家财,一旦拿走了,她们连租驴车的钱都没有,所以问能不能让坊正带着人来家里拉。
这不,那日来过的坊正见都装好了车,大手一挥就走了。
晋王微微凝眉,这个女子竟然让他如此费解。她真的富裕至此吗?虽然铜钱已经贬值,可绢的价格却一直很稳定,她竟然为了一时之气,就轻轻松松地丢掉这么多东西,真的不会心疼一下吗?
“殿下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说,不必与我拐弯抹角的。”郁衡关上窗户,避免寒风吹进来。
晋王略思索了一下就直奔主题,当然身为皇子,他不可能把姿态放低,倒不是他为人倨傲,只因身份使然。所以话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处处透漏着上位者的骄矜。
不过他并没有说明是郁家人要用,毕竟士族的家事,不方便随便说与别人知道。
郁衡听罢摇头:“我的药用完了。”
“一点也没有了?”
“殿下若实在想要,我可以做再做一份,只是需要等。”
“等多久?”
“唔……一个月吧。”
真等一个月,那小孩只怕早就烧死了。晋王眉头紧蹙,打量着郁衡的眼睛,想看看她是不是故意说谎,可惜郁衡眼神坦荡,又带着几分狡黠,根本看不透。
“殿下真的想要啊?”郁衡看出了他的急切,虽然这人有时候脑子不太好,但看在他有可能为了原身和主角拼命的份上,也不想太为难。
“你果然在骗我!”
郁衡笑起来:“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还有一点点压箱底的而已,既然殿下不想要,那就算了,正好我家后院的鸡打架受伤了,正好可以给它们用,再养半个月杀了吃,肉质是最好的。”
“你有什么条件?”
“殿下如果和郁家解除婚约,我可以免费送殿下……八十斤!”郁衡默默给自己点赞,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晋王大概是被这个条件和数量给惊呆了,一时怔愣,郁衡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可以好好考虑,明天给我答复也是一样的。天色不早了,我们小门小户的,不敢留殿下用餐。殿下,请!”
晋王被送到门口,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你是嫉妒阿衡有我这个未婚夫吗?”
“我只是觉得你们不合适。”郁衡平静道。
晋王顿时笑了,只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眼前的女子,此女和阿衡一般年纪,又共同落魄过,如今见阿衡华彩盈身,她自己却灰败如僧道,心中难免会有落差:“那你觉得谁合适?你吗?我真是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野心,可惜门第太低了!”
“殿下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
回去的路上,晋王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嚣,让人去问了才知道,宣平坊坊正和万年县胥吏交接罚金的时候,那些绢忽然就烧了起来,火苗烧破了麻袋,铜钱顿时散地到处都是。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趁乱哄抢,等胥吏拔刀的时候,一万金的铜钱早已所剩无几。
晋王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些事和“郁禾”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