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郁衡还在适应这具虚弱的“新身体”,她身处的小木屋很破旧,还满是药味,床上的被子却又软又暖,根本不像是阴冷潮湿破屋顶的房间里该有的东西。
床头搁着一把三寸长的匕首,没有装饰,只是用褐色的兽皮做了一个简易的刀鞘,郁衡抽出来看过,很锋利。
“郁女郎,你在家吗?”门口的女孩声音都有些颤抖,听起来很着急。
郁衡清了清嗓子,说:“在,什么事?”
“你开门啊,你家孤山老翁找到了,就在宗族祠堂外面呢,老翁的身后事还得你拿主意啊!”
郁衡微微皱眉:“孤山老翁?什么鬼?狗子,还没检测到世界信息吗?”
狗子是随身系统的名字,在郁衡所在的时空相当于私人管家。一段破碎的音频传到郁衡的耳朵里,狗子断断续续地说:“主、主人,我们遇到的风暴太大,暂时只能……自我修复……需要……”
“好了,你修复吧。”郁衡不想浪费时间,开了门,就看到一个穿地破破烂烂的小丫头站在门口,脸上脏兮兮的,像是几天没洗似的,她的手搭在门扉上,指甲缝里全是泥。
外面虽是一片翠绿,但风很冷,小丫头穿着夹棉的黄褐色粗麻衣,手肘处还破了一个洞,冒出一团黑乎乎的旧棉絮,脚上的鞋也沾满了泥土和碎掉的杂草,应该是从田埂上跑来的。
小丫头和郁衡对视了片刻后,不自觉地自卑起来,她每一次来敲门,都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仙女。
见郁衡不说话,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小丫头又连忙收起心思,安慰道:“你也不要太伤心,虽说孤山老翁是为了替你买药材才从山上摔下来的,但他年纪也的确是大了,也差不多该……”
小丫头忽的止住了话头,只觉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这位高门大户来的贵女不高兴了,又连忙赔不是:“我嘴笨,你不要生气,我就是……就是……”
“带我去吧。”郁衡平静道。
“哦,好。”
破木屋离宗族祠堂比较远,一路上,郁衡收获了不少村民的关注,有的劝郁衡不要太伤心,有的则说孤山老翁是郁衡害死的,还有的默默低语,说郁女郎这么小,没了孤山老翁的照顾,往后还怎么在樱桃沟活?
郁衡都听在耳朵里,并不多问,也不反驳什么。
到了祠堂,一个白胡子老头走过来,十分悲恸地说:“陶大嫂子摘野菜的时候发现的,人虽然没了,但好歹在咱们沟住了三个多月,也教了孩子们读书识字,我们是感激他的,有心送他一送。可外面战火不断,我们沟的人也穷,办不起体面的葬礼,所以具体怎么办,还是要问你的意思,毕竟,孤山老兄是你家家臣。”
郁衡很快从这句话里提取出了重要信息。
外面在打仗,三个多月前,原身的家臣带着她躲进了这个闭塞的小村庄。现在家臣亡故,要是郁衡肯出钱,自然是厚葬,要是不肯,就简单埋了了事。
老头只见过郁衡几次,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这样娇气的女娃就不该出现在山沟沟里。
“我年纪轻,老翁的身后事还请老人家多多费心,既是我家人,岂可劳众乡亲破费?只求长辈们搭把手,事后我必亲谢。”
“那就好。”老头一副放了心的样子,看来是和死者关系不错,生怕郁衡不给他体面。
有了郁衡的话,老头也当着大家的面分派任务,有人去伐木造棺,有人去挖坑择地,还有人去准备祭祀用品……总之就是老头一发话,全村都忙起来了。
至于郁衡,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准备好钱。
毕竟在古代社会,家臣虽然比家仆地位高,但说到底还是奴。不管老头有多惋惜这个分别半生的老友,他都无法让身为主人的郁衡替孤山尽后辈的责任,思来想去,他便挑了沟里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认孤山为祖父,如此,也算对得起他和孤山的这份情义了。
末了,他又长叹一声,对着孤山的尸身惋惜道:“你当初若肯留下,岂会落得无人送葬的下场?你那小主人也是个冷心薄情的,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你都为她死了,她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老兄啊……你说你这就又是何必呢?”
郁衡回到小破屋,在床下的木箱子里找到了一盒金子、一盒银子以及十几缗钱,还有一些印章、玉佩,最下面竟然还有一条老山参以及几张药方。
她不禁感慨:逃难出来,带这么多贵金属,真的不会被抢劫拦杀吗?
屋子这么旧,连锁都没有,这些东西居然能安然地放三个月,不知道是村里人太淳朴,还是孤山老头藏得深。心念一动,郁衡把这些东西收进了空间,只留了几缗钱在箱子里。
系统没有修复完成,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原身又太小了,郁衡不得不谨慎。
又在屋子里搜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贵重物品后,郁衡就坐在床上,和狗子说话:“怎么样?你缓过来没有?”
狗子哇地一声哭出来:“主人对不起,我把关键数据弄丢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很久很久……”
郁衡低骂了一声“草”,数据不完善,她就没办法回去。没有主脑辅助,重载数据很麻烦,郁衡又问它:“世界信息捕捉到没有?”
“正在读取,不过根据现有条件来看,主人你可能是穿到异世的某一本小说里了。”狗子心虚地说。
“那我是主角吗?”郁衡随口问。
狗子怯怯道:“没有读取到主角光环……”
至夜,狗子终于获取了完整的世界信息。
郁衡的确是穿书了,本书的男主也是一个穿越者,他将从这个山沟沟里捡走一堆宝贝人物,然后在乱世之中谋得一席之地,最终打败各路boss,君临天下。
而女主上辈子被大boss逼至绝境,无奈自愿牺牲,最终被男主念了一辈子,一生未有皇后。女主重生归来,就是要提前找到幕后大boss(因为她死的时候,大boss还没露过脸),在boss还未成长起来之前,把他干掉,然后一路帮助男主披荆斩棘,冲向至尊之位,最终帝后共治天下。
至于郁衡,不但是个炮灰女配,还是女主的死对头,因为嫉妒男主喜欢女主,而多次向女主出手,最终自食其果,毁容又残疾,在男主带着众人离开山沟沟、走上人生巅峰之前就无故溺亡了。
原身是真正的高门贵女,本来走不上避难这条路的,但她母亲善妒,一生仅有一女还不许丈夫纳妾,前朝倾覆之后,天子近臣的外祖家从天堂跌入地狱,母亲被祖母逼死,原身也被祖母以“保护”为由赶出了本家,家臣孤山就带着小主人投奔了故友。
大约是母亲的死、祖母的无情和父亲的冷漠让她心寒,原身离开京畿之后,性格一日比一日古怪,到了樱桃沟,也不爱和别人说话,连日颠簸又折腾出了不少富贵病,从家里带来的药都吃完了也不见好。
眼看着小主人越来越虚弱,孤山只好铤而走险,决定翻过山去县城,给小主人买药,岂知一去不归。
至此,原身最后一丝依靠也没有了。
后来被男主示好,以为又有人能疼爱她了,岂知男主只是礼貌性地对她好,并不是喜欢她,可她却因此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以至于芳华早逝。
不过后来原身的舅舅重振家族,男主还和他搭上了关系,并把舅舅的势力收为己用,成为他帝国大业的一块基石。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随之而来的一道很熟悉的女声:“郁女郎,你睡了吗?”
是中午那个小丫头,郁衡从床上跳下来,却因为原身身体太弱,差点儿没站稳,扶着床沿缓了一阵才说:“有事?”
“阿娘让我给你送吃的来。”小丫头说着,又解释道:“白天族长忙着孤山老翁的身后事,我娘也被叫去了,就没有给你送,我们家也是晚上才有空吃饭。”
看来原身这几天都和这小丫头的家里一起吃,难怪没在屋里找到粮食。
郁衡一开门就看到小丫头端着两只旧陶碗,一碗是粗舂的糯米饭,一碗是黑乎乎两个番薯,不知是她家太远还是拿来得太迟,碗里一点儿热气也没有。
“谢谢。”虽然她不想吃,还是接过了。
小丫头没有走,有些局促地扒着门框,欲言又止的样子。
郁衡就问:“还有事?”
“阿娘说,孤山老翁送去的粮食快吃完了,女郎要是还想在我家吃,就得送新粮食来,不然……不然……其实每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你多吃一份,我们家就得少吃一份……”小丫头越说越不好意思,可这是阿娘交代的,她要是不来说,明天就没有饭吃。
郁衡不想刚来就让人看出端倪,就说:“我没有粮食,但是我有钱,你回去问你娘,给多少合适。”
小丫头连连摆手:“不行的,我们要粮食,不要钱。现在外面那么乱,粮食一天一个价,有钱也买不到。”
原来如此,难怪孤山会那么放心把金银放在床下,原来钱已经不值钱了。
或者说,现在的钱不如粮食来的实在。
郁衡说:“我会想办法的,要是我们送去的粮食吃完了,你就不用给我送了。”
“其实还有,就是阿娘怕女郎一个人弄不来粮食……或者女郎请其他人帮忙拿钱去外面换吧。”小丫头小声建议道。
“知道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