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咽得有些着急，一坨没嚼烂的肉梗在胸口，连忙去倒水。一回头，便看见那长得格外好看的少年正献宝似的讨好郁衡，陈曦之觉得这一刻自己应该在车底。
好羡慕啊！
我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看又体贴的追求者？陈曦欲哭无泪，大口地喝下去半碗水，然后默默给自己打气：陈曦，你和郁衡这种土著不一样，你是新时代女性，你要独立，你要自强！
可我还是羡慕……
打气把自己打地气馁的陈曦垂下头去，随即就听到郁衡喊她一起吃鹌鹑和梅子。陈曦揉了揉还没饱的肚子，又重新笑起来：老娘虽然没有优质男人追，可老娘有优质闺蜜啊！
房间过于狭小，住的又是两个未婚少女，宋厉便没有进来。
“你别走，我给你分一半。”郁衡喊住他。
宋厉摇摇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确定？”郁衡狐疑。
“不骗你。”
“手来，我检查一下。”
宋厉一愣，郁衡又摊出手，宋厉这才把手抬起来，正想着郁衡要怎么检查，就察觉道手腕上出现一片淡淡的暖意：原来是把脉。
片刻后，手腕上的暖意撤走，郁衡满意地说：“我检查完了，你去休息吧。”
“你检查出什么了？”宋厉好奇，摸个脉就能摸出自己吃没吃过肉？
郁衡自豪道：“检查出你身体还不错，暂时没有营养不良。”
“暂时？”
“对，暂时，所以需要长期监控。”
宋厉粲然一笑：“我一定配合你。”
其实郁衡可以直接用精神力感应的，不过那样就太神了。陈曦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也太牛掰了吧？一个能轻松干翻七八个吐蕃人，一个医术超群、制药看病两不误。最没用的居然是我这个穿书女？老天爷，你都让我穿过来了，为什么不给我一根金手指啊，我这么菜，简直丢穿越众的脸！
当夜，李娘子悄悄去找了宋厉，她反复斟酌了措辞，尽量不让宋厉迁怒其他人，只说：“郁女郎一向讲究，咱们这大锅饭她怕是吃不下去，要不要再垒个灶台？反正郁女郎白天也没什么事，她可以自己做自己的饭。”
宋厉抬眼，分明好看的桃花眼在本就昏暗的屋子里，仿佛是深潭中嶙峋锋利的石头，让人见了就不自觉地躲避，生怕一不小心碰上那些刀锋般的轮廓，磕一个头破血流。
“你们没给她吃饭？”
李娘子心里一凉：完了，他怎么一下就猜到了？我会不会害了孙娘子她们？我就是想让郁女郎自己做饭自己吃，免得饿着了……
见李娘子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宋厉从怀里抓出一把钱给她：“我知道了，以后不用你们给她做饭了。”
冰冷的铜钱落在李娘子手里却显得格外烫手，她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问道：“那你能不能不要生她们的气？她们就是一群粗俗的妇人，也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她们……”
“你回去吧。”
李娘子还欲再说点什么，可此刻她手脚都是冰冷的，只能提心吊胆地走出去，一夜辗转难眠，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孙娘子不要出现在宋厉面前。
翌日清晨，宋厉天没亮便出了门，等他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男男女女差不多快要去干活了，而郁衡才刚刚起来，正端着杯子漱口。
陈曦眯着眼，活像个被逼起床早读的高三生，漱完口也不忘感慨一声：“你说你就往水里加了一点点药粉，连牙膏都不用就能把口腔漱地香香的，真是神奇啊~”
郁衡没听懂：“牙膏？”
“我说错了，是牙粉。”陈曦连忙纠正，掩饰地笑笑，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牙膏，但有钱人家是要用牙粉的，材料就是青盐加一些药材粉末，而药材大抵就是升麻、白芷、藁本、细辛、沉香、寒水石。每日早晚取一截杨柳枝，用牙齿咬软，然后蘸上牙粉往牙齿上戳，虽然没有牙刷方便，但也算是古人的智慧。
郁衡总觉得陈曦不是说错了，她说的牙膏是把牙粉调成膏状吗？
小木屋外有一个凉棚，里头放了一张八仙桌，另外还有四把绳床（椅子），宋厉回来后就把食盒放到八仙桌上，喊郁衡和陈曦来吃饭。
陈曦惊喜地小跑过来，期待地盯着食盒：“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以前宋厉都是隔一日夜里给郁衡带吃的，今天却连早饭都带回来了。虽然陈曦刚来的时候，也沾过光吃过早饭，可那时候郡城还没有被吐蕃人霍霍过。
“你们还在睡觉的时候。”宋厉拿碗分粥，语气漫不经心。
陈曦已经闻出来这是海鲜粥了，虽然盆地没有海鲜，可不代表没有海鲜干货，鲜香楼背靠云房姜氏，有海鲜存货也很平常，只是从前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鲜香楼出品过相关的菜品。
郁衡坐下来，舀了一勺，有一股特别的鲜香，不过：“有点咸……”
“不咸啊！”陈曦吃着正好，她好久没有吃过这么稠、这么烂的粥了，院子里做饭的妇人们虽然不曾克扣她的饭食，可为了节省柴火，饭都是将将煮好就端出来，吃起来就像是开水泡饭，根本不是粥。
“那我下次多泡几次水再煮。”宋厉虚心接受意见。
郁衡点点头，却只吃了小半碗，宋厉的眼睛耷拉下去，有些不高兴：我做的饭已经不好吃了吗？看来得让钟蕴和杨折春给我找个庖厨高手了。
海鲜粥的香味顺着风飘到堂屋外的干沿口，那里蹲了一排的人，每个人都抱着一口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汤多米少的稀饭，好多人都朝凉棚那边看，然后悄悄地咽口水。
“我好像听到郁女郎说她的粥不好吃。”
“陈女郎吃的挺好的，我看见她舀了第二碗。”
“那么大个陶罐，他们三个吃不完吧？”
“吃不完能轮到你？”
李娘子蹲在廊柱下也往那边看，不过她在心里想的是：宋厉果然记仇，昨天才知道她们不给郁女郎吃饭，今天就特意带了荤腥来气大家。
李娘子自认见惯了宋厉给郁衡带早饭，但从来没有见过他拿那么大的罐子回来。
说起来人家郁女郎也不是没有往厨房交粮食，平常宋厉也不爱回来，大家把他那一份吃了也就罢了，居然连郁女郎的也要吞，孙娘子这么做确实是不对。
正这么想着，宋厉忽然喊她：“李婶，你过来一下。”
李娘子应了一声，赶忙过去，只见宋厉指着罐子，表情平淡：“我们吃不完，你看着吃点，实在塞不下就倒掉罢。”
陈曦摸了摸肚皮表示：“我还能再吃一碗！”好久没有吃饱过了，整天都是糊弄肚子，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李娘子往罐子里看了一眼，心里一惊：居然还剩了小半灌。
“拿我拿过去分一下？”李娘子试探道，这么多粥呢，自己倒一碗，剩下的，每个人也能分个一口，虽然不多，好歹是沾了荤腥，一会儿干活也有力气。
况且郁女郎不是说了咸吗？
咸就说明盐多啊！鬼知道他们多久没有吃盐了。
“你吃不完，倒掉。”宋厉重复道，“听不懂我说的话？”
李娘子求助地看着郁衡，她一个人的确吃不完，这么好的吃食，倒掉太可惜了，她舍不得。郁衡大体明白了宋厉在生什么气，虽然她自己觉得无所谓，不过有人替自己出气的感觉还挺奇妙的，虽然有些幼稚，郁衡还是微笑道：“你听他的吧。”
李娘子只觉得这是在割她的肉。
她们每天干活是有时间规定的，无论李娘子多想塞，时间上也来不及。
蹲在干沿口上的那群人都不是傻子，一面羡慕李娘子吃上了荤腥，一面埋怨孙娘子办事不地道，孙娘子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登时发了个大火：“那些粮食是我一个人吃的吗？”
说着，又气冲冲地往院门外走，路过凉棚的时候还哼了一声：“不就是鱼饭吗？谁稀罕！”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李娘子才在宋厉的注视下，肉痛地把剩下的粥倒进了厕所，然后着急忙慌地追上大部队。
陈曦早就走了，织布的地方离东平坊远，她每天都比其他人早出门，晚回来。
“你不去？”郁衡铺了纸，准备再弄个合理的经济来源。
宋厉却忽然道歉：“对不起，我忙着外面的事，没注意他们欺负你。”
郁衡顿时笑了：“他们欺负不到我头上，况且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缺吃的。”
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相信以宋厉的智慧，应该猜测到她有源源不断的食物，她把这一切伪装成身后隐藏的忠仆，陈曦都信了，宋厉应该也会相信。
宋厉知道郁衡是有秘密的，并且不希望她的秘密被任何人发觉。所以他才把他们两个人的粮食交给樱桃沟的人，他希望以此帮助郁衡隐藏秘密。
但这不代表那些人可以趁着自己不在，侵吞本属于郁衡的东西。
郁衡可以不吃，但他们没资格强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