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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
肖飞沉默地蜷缩在座位里,愁眉不展地望着窗外。窗外,云海无边,苦海无涯……
突发的变故打乱了我的计划,直觉告诉我:肖飞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这个节骨眼上,我怎能忍心离开?怎能忍心雪上加霜?怎能忍心让他独自去面对呢?即使我能力卑微,但我可以给于他精神上的支撑,所以我临时改变计划,又陪肖飞回到西口。
事实上,事情要远比我料想中的严重,刚回到县城,各种版本的谣言竞相传入而中:有真心实意为肖飞说好话的;有虚情假意说胡话的;还有嫌事小,往胡话里添油加醋的……患难识人心,反正肖飞摊上的是一件令亲者痛,愁者快的事。
鉴于事情的严重性,肖飞当即在他的楼房召开一次紧急会议,与会人员包括:晋爸、蔚然、检察院的一个朋友,还有不知晓内幕,跟着干着急的肖占福和赵新梅,我有幸也参与了旁听。
“怎么个情况?”肖飞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就直奔话题。
“你和静月去新西兰不久,省纪委检查小分组就进驻县里巡查,不知是谁匿名写信举报了金副县长贪污、受贿的行为,金副县长接受了组织调查,现已被停职。”蔚然慌忙地说。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肖飞坐立不安地说。
“原以为事情不会涉及到你,何况你和静月在度假,我没好惊扰你。”蔚然说。
“问……问题大吗?”肖飞紧张地说。
“据内部传出来的消息,金副县长涉嫌贪污、受贿已经立案,听说他配合的挺积极,不光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还把你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上面责成县检察机关成立专案小组去你的公司调查、取证。”蔚然说。
“这个没人性的东西!”肖飞脸红筋爆,怒骂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蔚然说,“何况外面已经有流言,说你都畏罪潜逃国外了。”
“你说点有用的。”晋爸说,“专案小组那边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蔚然指着一旁坐着的,我没见过的陌生面孔说,“他是我的好朋友小王,在检察院上班,咱们听他说吧。”
“虽然我不在此次的专案主里,但我或多或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根据金副县长的口供和检察院目前掌握的材料来看,你公司在运作中确实存在违纪违规的行为。”小王措词严明地说。
“那……会怎么样?”肖飞面如土色地说。
“这个……我也说不大准,得看你的犯罪情节严重与否了?”小王说。
小王是个聪明人,给肖飞保留着颜面,而在坐的人里面,除了他和肖飞,又有谁能详细地说明呢?
“飞呀!你到底是犯了啥罪了?你快说呀。”赵新梅惊吓地说。
“我没犯什么罪,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肖飞表情无辜地说。
“肖飞,听叔叔说一句,家里也没外人,你就说吧,说出来大家也好给你想想办法。”晋爸引导着说。
“我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肖飞拍着手恳切地说,“项目是金副县长审批的,款项是财政拨付的,我只是个执行者而已。”
“问题的关键就出自于此,拨付的款项实则是省财政厅下放到县财政的造林绿化专款,是金副县长违规申报、擅自挪用,以造林绿化的名义拨到你名下,你据为己有,又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动用这批款项种下了一片经济林,你的行为属于套用国家专项资金。”小王挑明了说。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肖飞一脸惊愕,摇着头说。
“你不知道?”小王也惊愕了。
“肖飞,小王他不是外人,你就不要再隐瞒了。”蔚然说。
“我瞒什么呀?我真不知道这笔钱的来由。”肖飞狡辩着,狡辩的很真诚。
“如果是不知情,情况会不会好一点呢?”晋爸看着小王说。
“这个……”小王思考着,看得出他不相信肖飞会不知情?
“就算知情,结果会怎样?”一直沉默的肖占福说话了。
“无非不过两种,一是国家追回损失;二是追究责任人法律责任。”小王说。
“意思是……我的公司要被收回吗?”肖飞担心地问。
“不一定。”小王说,“通常情况下,法院会先定损,责任人根据定损标准偿还相应费用,在责任人无法偿还的前提下,法院才会强制执行,对责任人名下非现金资产做出处置。”
“怎么个处置法?”肖飞追问。
“应该是拍卖。”小王说。
“拍卖!”肖飞惊慌失措,“那定损会定多少?”
“我想……理论上跟拨付给你的资金差不多吧。”小王估摸着说。
“给你拨了多少钱?”肖占福心焦地问。
“两次一共……八百……万。”肖飞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肖占福和赵新梅吓哆嗦了。
“你个灰猴(你个不乖的孩子)。”赵新梅指责着。
“你要那么多钱干吗?”肖占福质问,“钱还在吗?”
“在……”肖飞撒谎说。
“那赶紧退回去。”肖占福也是个单纯的人,什么鬼话都信,他兴奋地对着小王说,“退回去是不是就没事了?”
“相对来说,情节会减轻一些。”小王说。
“听到没?”肖占福松了一口气说,“钱在哪儿?你都准备好了,咱们一会儿跟着小王去退钱。”
“钱……”肖飞支支吾吾地说,“不够数了,我用了一点儿。”
肖占福稍缓下神儿,又提心吊胆地问:“用了……多少?”
“用……用了……”肖飞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还剩……九十来万。”
“这就是用了一点儿?”肖占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着大家的面疾言厉色地拍着茶几大声说,“那么多钱,你都干嘛使了?”
“你这个急脾气!有话不能慢慢说。”赵新梅看老公失了分寸,出来劝两句。
“慢慢?再慢一分钱都没了。”肖占福恶狠狠地指着肖飞说,“你说不说?”
“果园上投资了三百万左右,除了我手里的钱,其余的都送……送金副县长了。”肖飞战战兢兢地说。
“啊?”晋爸失色,“你这是行贿呀!”
“唉……”肖占福哀叹着,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
“你的问题严重了!还是去自首吧。”小王失望地摇摇头说。
“自首?”肖飞痴呆地想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摇头说,“不行,我自首了公司怎么办?”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什么公司呢?”蔚然说。
“我多年的心血,就……就这么付诸东流了?”肖飞心有不甘地说。
“想保住公司,除非你有赔偿能力。”小王说。
“八百万!你有吗?”蔚然刺激了一下。
肖飞傻眼了。
“去自首吧,这是你最好的出路了。”小王慎重地说。
“自首?”肖飞揪心地说,“我的付出就要见着回报了,我……”
“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大不了重头再来。”晋爸抚恤着。
“一去自首,公司没了、钱没了、我要是再有个好歹……”肖飞凝重地看了我一眼,抓着头发痛楚地说,“我就什么都没了……”
“去自首吧。”晋爸权衡利弊后劝说。
“肖飞,听大家的,去自首吧。”蔚然跟着一块儿劝说。
“不行……我不要自首,我不要去自首。”肖飞失去理智,猛地离开沙发,大步跨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静月我不要离开你,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谁也找不到我们。”
“我还能信你吗?你答应过我要与金副县长保持距离的。”我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说。
肖飞顿了一下,上来用劲拉住我的手说:“但我是爱你的,我们走,现在就走,走……”
“你放开,你弄疼我了……”我挣扎着。
肖飞完全丧失了理智,不管我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
“放开!”肖占福忍不了了,大吼一声跨过来,掰开肖飞的手指将我“解救”出来,然后扬起巴掌给了肖飞一记响亮的耳光。
肖飞消停了,他愣怔了一下,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子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现在就把你丢公安局去……”肖占福破口大骂,气急败坏地从背后抓着肖飞的衣服,肖飞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就像一只死猪,赖在地上一动不动,肖占福没有松手,两只手一齐用力,拖着肖飞往门外去。
“老哥不要冲动。”晋爸上前,轻轻拍了拍肖占福的手背说,“你这个样子把他送过去,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容我劝劝他。”
看在晋爸的面子上,肖占福这才松开手,坐回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