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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我回到北京,一方面是陪妈妈过年,一方面是吴晓珍产子了,更为要紧的是,前天晚饭的时候,拿在我手里的一双筷子竟不可控制地掉落!看似偶然,实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专业知识告诉我:此事非同小可。
来不及留在中国过年的我和妈妈焦急地返回美国。
一年了,快一年了!一年前我带着人生最后的希冀踏出美国国土,一年后我又回到这里,不是我善于感慨,是流年似水,太过匆匆,命运留给我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我的眷恋也越来越多。
走的仓促,没能和肖飞当面告别,只是电话里告诉他,要陪妈妈在美国住几个月,肖飞那头不安又不舍:不舍,是因为分别的时间长,不安?是因为悬殊的家庭环境再一次让肖飞堪忧,这是心病。
詹姆斯的检查结果证实了我的揣测:沉溺了近一年的病症已经开始显现,此时,我不敢再掉以轻心,积极地配合着詹姆斯,做一些药物上的初步治疗,而我力所能及的,就是尽自己所学去维持最佳的状态,尽自己所知去规划余下的时间。
某天晚上,围绕着“人生末路上的爱情问题”,妈妈找我推心置腹地畅谈了一次。
“你有没有想过和肖飞以后的事,该怎么办?”妈妈打头说。
“我们没有以后,只能是珍惜每一个有可能的现在。”我消极地说,“我和肖飞的爱情,就像是一辆行驶中快没油的汽车,走一点,算一点。”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可以不走,但肖飞的路还长着呢。”妈妈委婉地表达出了她的意思:我是在耽搁肖飞。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无助地说。
“坦诚!”妈妈说,“坦诚地告诉肖飞你的情况,让他自行决定去留。”
“不行!”我果断地说,“肖飞是个重感情的人,让他知道了非但不会离开我,反而会真正拖累他的,不行!”
“那你要一直这么瞒下去吗?”
我摇头说:“我会选择合适的时间离开,我也会选择合适的方式向他澄清这一切。”
“什么方式?”妈妈忧心地问。
我作答:“妈,有件事我一直没跟您说,我正在写本书,书名叫《人生末路遇上你》,内容记录了我的生活,和遇上肖飞后的种种。”
“啊?”妈妈惊讶地说,“你写书!”
我点点头。
“什么时候写的?写到什么程度了?”
“几个月了吧,还早着呢。”
“不急,慢慢写。”妈妈欣慰地说,“我女儿要当作家了。”
“妈,我有件事想要拜托您。”
“嗯,说吧。”
“等我不在了,您把这本书亲手交到肖飞手上,转告他:张静月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我的话就像是临终前的托付。
“静月,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哽咽了。
我受到感染,发自肺腑地说:“妈,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谢谢您把我带到世上来,又含辛茹苦把我带大,您的不容易我打小看在眼里,二十多年了,是我拖累了您,耗费了您所有的青春,现在,我多渴望临终前看到有一个爱您的人出现,陪您共度余生。”
“好女儿,你没有拖累妈妈,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悔恨地说,“如果当初妈妈不感情用事,如果当初妈妈听你姥姥、姥爷的话,你也就不会……”
妈妈伤心地揭开了埋藏在她内心二十余载的痛,在那里,我第一次完整地触碰到了梦幻里的爸爸,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悲惨命运的起源:原来我苦苦想念的爸爸,会是这么的不负责……我恨爸爸,真正地恨他,接下来,我不会再提及他半个字,因为他根本不配!
我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妈妈,又抽了几张擦着自己的泪眼说:“您没错,我不会怪您的。”
“妈妈的婚姻是失败的,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也不再奢望有什么爱情出现,可你还年轻……”妈妈拭着泪水说,“感谢老天垂怜,赐予我女儿一段美好的爱情,看到你高兴,妈妈也就高兴了。”
“妈……”我钻入妈妈怀中。
“以后的事想必你有安排,妈妈就不过问了,不管你做何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妈妈抱着我,慢慢地摇啊摇,就像哄我小时候睡觉那样,“妈妈还是那句话,趁来得及,能爱就好好去爱吧。”
2
4月19日,转眼离开肖飞该有三个多月了,虽然我很想他,但我还会顾及一下场合,肖飞就不行,机场刚会合,他就忍不住落泪了。
这就是肖飞多情的一面。
“不要给我丢人现眼,赶快擦了。”我瞄着往来人群中投过来的些许目光,喝道。
“谁让你一走那么长时间。”肖飞用袖口揩去泪水,天真地说,“我想你嘛。”
肖飞既有大人的成熟,也有小孩的天真可爱。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小孩。
“我知道,我也想你。”我贴在肖飞耳边,悄声说。
肖飞笑了。
“快走啦。”我挽着肖飞的胳膊说。
肖飞帮我拿行李,里面有我给大家带的礼物,有肖飞的、肖占福的、赵新梅、干爸干妈、晋儿、欢欢、还有蔚然,这么多人!分发礼物该是多么繁重的一项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