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珏中途与伏冥、夕颜离散,孤身一路走来,尽是黑暗。
正当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前路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窈窕身影,像极了从前的那人。
顾不得思考太多,他慌忙追上前去,却在一瞬之间穿越了黑暗,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魔界。
秀木之林,春和日丽。
“凤珏,我在这!”
蓦然回首,凤珏惊喜地看向那古树下的女子,她还是初遇之时的模样。
凤珏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跨步跑向了笑意盈盈的她。
女子一袭红衣,腰配碧血,一如当年般笑得温柔,简单清澈,看向凤珏的眼中只有满心满意的倾慕。
世言凤珏无情狠辣,除了他夺位弑君,痛下杀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个原因,关乎一位女子的一生。
数百年前,前魔君凤悯犹在。
凤洛和凤珏,一长一幼,为了魔君之位,明争暗斗不休。
可一位女子的出现却彻底地改变了局势。传言中,凤洛为她舍弃了魔君之位,而凤珏以她为利器,弑君夺位,险些屠戮了整个魔界。
传说秀木之林,春和日丽。
古榕树下,她初见凤珏,英雄救美,遂生跟随之心,衷心竭力,然终究还是不自量力,泪洒寒台,魂消九洲。
古榕树下,凤珏薄情寡恩,虽于无意之中救下她,但之后仍是一心追求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为了得到魔君之位,凤珏不惜利用女子的美貌和纯良,不顾往日情谊,硬生生将她送与了凤洛,以图谋大业。
可怜女子明明知晓一切,仍被迫着走向绝路,为他舍弃了清白,却未得他半分垂青,一丝怜爱。
大业功成之时,女子站在魔君宫的寒台之上,望着满目疮痍,血色一片的魔城,被逼着自刎而亡,以谢罪于整个魔界,最后竟连尸身也消陨于天地之间,无迹可寻。
女子死后,凤珏攻破魔城,占领魔君之位,魔界庆礼三日,一时风光无限……
可无人知晓,那女子死后,凤珏发了疯般寻找她的踪迹。
数百年来,不曾有一刻停止,直到现在……
“朝颜,原来你在这里。”
是的,那位被凤珏误了一生的女子正是夕颜失踪的姐姐,朝颜。
凤珏一把紧紧抱住那红衣似火的女子,埋首在她的肩膀,低声轻喃。
当初秀木之林,初遇朝颜,他深陷在权谋的漩涡中,救了她,又害了她。
如今,他只想将她留在身边。
魔界之主的虚位,没了她在身边,即便得到了,他也不曾开心过。
凤珏阖着双眸,生怕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哪怕这只是一场梦,凤珏想,他也心甘情愿地沦陷……
嗅着鼻翼间熟悉的淡香,凤珏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朝颜,嫁给我好吗?”
“好啊。”
凤珏的告白猝不及防,但朝颜依然欢喜。她紧紧地倚靠在凤珏的怀抱中,仿佛已经预想到了未来他们安稳和乐的一生流年。
忽而,朝颜轻声叹息。
一朝失而复得,凤珏喜不自胜,更不敢忽略朝颜的一丝心意。听她轻叹,心中便如千斤之石,颓然落下,积重而压。
“朝颜为何叹息?”凤珏撤离了怀抱,低头看着她,眼中闪烁着一丝不自觉的恐慌。“可是依然不肯原谅我?”
凤珏颓丧地退开半步,又道:“也对,你不原谅我也是对的。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你的原谅!”
“不是的,不是的!凤珏,我早就原谅你了,只是……”朝颜歪头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发笑。
“凤珏,我自生时,便无双亲。古人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未有翁媪,要如何同你结成连理?更何况,魔君也不会同意你娶我这样一个没有背景,来历不明的女子吧?”朝颜走上前去,埋首在凤珏怀中,显得格外沮丧灰心。
凤珏消下了心中的疑虑,拂过朝颜的一缕乌发,温柔又霸道地看着朝颜,满是宠溺的说道:“别担心,一切有我。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嗯。”怀中的朝颜点点头,仰望着那个许诺了她一生的男子,就像是看到了期盼已久的星月一般,坚定不移,念念不忘。
眨眼间,时过五日。
凤珏精心备置了婚礼,以正妻身份将朝颜迎进了西魔宫。
婚宴当日,西魔宫一改往日阴沉暗郁之气,处处高挂大红囍字,张灯结彩。
然而,来往拜贺者却仍是不过十余人。
跨过火盆,拜过天地,一众友人先后退离。
凤珏穿着降红色锦嵌黑边金云绣婚服,贵气天成;朝颜一袭及地降红蹙金刺凤吉服,眉目如画。
凤珏轻拿下朝颜挡扇的那一刻,美人在眼亦在心。
“朝颜,你可怪我?”凤珏仍是愧疚,半跪在坐在喜床上的朝颜的身前,握住朝颜的双手,紧抱在自己的怀中。
此刻的朝颜,心中滋味交杂。既欣喜又紧张,既欢愉又担心,羞涩娇怯,双颊不自主染上了粉红。
“为何要怪?”朝颜羞涩开口。
“今日的婚宴,宾客只寥寥几人,屈指可数。可你本值得更好的,得到更多人祝福……”
凤珏解释道,可没等他说完,朝颜便吻上了他的薄唇,将他所有的失落和亏欠淹没在了唇齿之间。
“凤珏,我这徒劳无功的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就是遇见你。我不需要值得更好的,这世间之人多如蜉蝣,可于我而言,你却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凤珏闻言仰首,望着眼前的姑娘笑得温柔。
龙凤喜烛的暖光中倒影着两个人缠绵悱恻的细影,共赴周公,一夜柔情。
自婚后,凤珏一日更胜一日地宠爱朝颜,心中再无它事,甚至早已想不起自己所处何地。
日子颓唐又安乐的翻转,时间再没有限定……
*
忽而,炎魔一声凄厉惨痛的喊声过后,浮屠魔境的一切幻影也随之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凤珏闻声之时,仿佛已经感知到了什么,惊恐地看着即将消失殆尽的朝颜,伸出手去,试图抓住那一抹残留的泡影,却不慎被烈焰灼伤了双手。
凤珏顿感不妙,迅速用避火罩拢聚在自己的身边,回身望向东南天际处,只见一青衣白发的男子重伤落地,口吐鲜血。
炎魔被伏冥的一掌重击击伤,法力受损,原本布下的幻境迷象也随之消失。
四下望去,真正的浮屠魔境一片荒凉,白骨森森,孤魂厉鬼,哀鸿遍野,尽数笼罩在凄朦昏暗之下。
炎魔轻拭擦下嘴角的血迹,挣扎着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够看破我布下的幻境,呵,不得了啊!”
炎魔看向伏冥的眼中带了几分青睐。
“垂死挣扎而已。交出炎魔心,留你全尸。”伏冥对他的称赞毫无兴趣,伏冥剑片刻间横在了炎魔的脖颈之上。
炎魔冷笑地睨了一眼仍未出鞘的伏冥剑,又看向伏冥身侧的夕颜,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而肆意嘲讽。
“杀我?你就不怕你身边的这位小姑娘因此命丧幻境吗?”
“什么意思?你对她做了什么?”伏冥皱眉问道。
身侧的女子闻言身体微微颤抖,相握的手心里沁出了微汗,明显是有些害怕。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刚刚你化解的离魂咒不过是我施加在她身上的第一层咒法,当离魂咒被化解,第二层咒法也就随之启动。你猜,这第二层咒法是什么呢?”
炎魔仰头哈哈大笑,伏冥的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千秋梦!”夕颜及时反应过来,却又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结论。
离魂咒和千秋梦是魔族精灵一脉的高阶法术,两者相符相合,相互呼应,毁人于无形,算得上是五界中极厉害的咒法。
可“千秋梦”难以修炼,精灵魔族少有炼成者,百万年来未有一二。这倒是其次,关键在于它需要以仙族法器秋梦铃作为辅助。然而自妖姌一事后,秋梦铃应当已经被伏冥收于冥界伏冥殿,怎么可能被炎魔得手?
炎魔听到夕颜惊吓之中脱口而出的答案,含笑道:“姑娘倒是机敏,想来也听过不少传说。”
夕颜不语,暗自稳定心神,抬眸直勾勾地看向了炎魔含笑的眼睛,忽而浅笑。
“自然是听过不少传说的,不然也不可能知道岑海官家的事情。”
原来夕颜自知无法用蛮力破解咒法,便利用读心术窥知了炎魔的内心。
虽法力浅薄,只能知道炎魔与当年的岑海官家有关,难以知晓更多的内情,但以言语引诱,也不愁不知道炎魔真正的身份。
夕颜也的确替炎魔惋惜。原本这千秋梦是无解的,但谁让炎魔偏偏选中了她?
千秋梦之术本是由魔族精灵强大的灵识所织造的幻境,而夕颜自小有读心之能。因此只要夕颜可以通过读心术破解炎魔内心深处真正的弱点,击溃他心中的最后防线,化解千秋梦不仅不会产生效力,施法者更会因此遭受反噬。
怪只怪炎魔一时失算,竟然让夕颜发现了他的灵识虚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