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大人。”
夕颜躲藏在伏冥的身后，伏冥躲藏在假石之后，两人偷偷地观望着寒月殿。
“何事？”伏冥听到夕颜说话，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你明明是冥界的人，怎么会知道妖界里的密道呢？”
其实一路走来，夕颜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因为着急赶路而没有来得及多问。
身前的伏冥身子微微一僵，回过头，皎洁的月光下，仍是一样的面容。
伏冥神色漂移，顿了顿，推诿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日后再议。”
夕颜点点头，假装自己不再疑虑的模样，继续盯紧了寒月殿。
然而，毕竟也是在那个“满是人情味”的戏楼子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伏冥那一刻的犹豫和最终的婉拒，夕颜自动加深了防备之心。
《西厢记》戏文有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前有张生如此，那这世间的李生，赵生也应是相通之理。
而这冥王，无缘无故地出现，无缘无故地施以援手，世间何曾有免费的午餐？可他心中所图又是什么呢？
夕颜的目光回到了身前之人的肩背上，心底多了一份警戒，伏冥却未曾发觉。
“惊鸿月出来了，我们跟过去看看。”伏冥看着寒月殿内悠悠漫步而出的女子，扯了扯身后夕颜的衣袖，示意她一同前往。
惊鸿月，淮阴君主幺女，自幼受尽宠爱，生于妖族却才貌双全，最擅一曲惊鸿舞，梦入多少男儿魂。
可惜，终究是美人配英雄，君子空怅惘。
惊鸿月嫁于江逸寒的那夜，不知多少妖族男子心碎了一地，补都补不齐。
夕颜望着昏黄灯光之下的那位貌若仙子，步姿从容又淡雅若兰的女子，不由得心生羡慕，亦步亦趋地同伏冥跟随着她，不敢惊扰半分。
*
惊鸿月从寒月殿江逸寒处出来后，并没有着急回寝，而是支退了身边的一众丫鬟，一个人缓缓走向了江逸寒私邸的侧厢。
侧厢里，烛光摇曳，易湘走得去，离不得，无聊至极，正独自同自己对弈，也难决胜负。
“拜见惊鸿主母！”守卫在侧厢附近的妖族军士见到惊鸿月纷纷跪拜。
“起来吧，各位都辛苦了，不必这样多礼。”惊鸿月浅浅地弯起嘴角，温柔体贴。“此番我过来是想看看易湘妹妹，同她讨教一些治疗之法，不知道夫君这次是不是下了禁令了？”
“若是已下了禁令，那我便回去吧！”还未等守卫之人回答，惊鸿月便应声说道，花容月貌中更多了一分楚楚可怜之态，泫泪欲泣。
各妖族军士原本就对这位传说中的“惊鸿仙子”高看一眼，如今又见惊鸿月这般宽容大度，自然也不愿美人受委屈。
“主母，无碍，您进去看看吧。河主虽然下了禁令不准人探视，但对您想来是百无禁忌的。”
守卫中一位受过惊鸿月恩惠的人站起来说道。
“那便谢谢诸位通融了，月儿在此感恩不尽。”惊鸿月轻轻地屈膝谢过，大步从容地走进了侧厢。
各守卫见此情形，自知惊鸿月是有备而来，但若不惹事端，又可做顺水人情，何必非要去讨人嫌呢？
侧厢内，易湘早已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却并不想理会，仍旧素手掀着黑白棋子，同自己博弈。
伏冥和夕颜则趁着惊鸿月同守卫周旋的功夫里，飞身躲藏在了侧厢屋顶之上。
伏冥担忧夕颜为守卫察觉，只好紧紧地将夕颜搂入怀中，侧倚在屋脊的另一侧，慢慢移动。
夕颜也只得抱紧了伏冥的腰身，紧密的距离让两人呼吸微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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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易湘妹妹的心情不错嘛，还有心思下棋。”惊鸿月走进内室，一眼便看到那个夺走了自己夫君的心的女人此刻正安安静静地下棋，毫无廉耻悔过之心。
而她明明恨不得一刀杀了她，但却仍要学着做出一副大家主母的平和温柔，雍容大气之态。惊鸿月只觉得无比恶心。
“惊鸿月，在我面前，你就别再装了吧！毕竟我对你的那些所作所为，还有你的那些恐怖到可以让江逸寒拍案叫绝的蛇蝎手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你这样，没意思。”
易湘看着棋盘间的一颗黑子，犹豫着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走在哪里。
“易湘妹妹这是说什么，我想出的那些手段还不是为了夫君能够早日实现心中的宏伟抱负吗？”惊鸿月殷色长裙逶地，曼步走到易湘身旁，坐在了对侧的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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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厢屋顶之上，伏冥推开几张瓦片，向下窥视着屋内的情况。
“易湘！是易湘！”夕颜惊喜不已，轻声朝着伏冥说道，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激动。
“她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到？”夕颜从瓦片和伏冥身子之间的小小缝隙之中急切地寻找着易湘的身影。
“别乱动。”伏冥感到怀中人的微弱又坚持的扭动，忍不住皱眉冷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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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找我什么目的？”易湘挥手打乱了棋子。
惊鸿月高傲地斜睨过易湘，说出的话却是格外温柔。
“能有什么目的？易湘妹妹的牡丹裙下躺着不知多少妖族男子的心魂，我这样我没有本事的人自然是想过来请教一二了。”
易湘提眉，无奈一笑。
若是前些时候，她还未曾去过人间之前，惊鸿月的这些话必然是要让易湘气怒伤人的。
但现在，只能说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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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江逸寒初娶惊鸿月，易湘心痛至死，醉饮至明。醒来时就被江逸寒发现躺在了北疆朗月尘的床榻之上，两人衣衫凌乱，榻上一抹殷红，无一不是在向江逸寒说明着什么。
此事之后，江逸寒对于易湘的态度江河日下，更甚者，冷漠无视。
那时，易湘对一切一无所知，心情烦郁，一有机会便拼命地向江逸寒解释。
事有转机之时，惊鸿月却突然横插进来，借由为易湘洗脱清白之名，以当晚屋中香炉里燃着的迷魂香坐实了易湘和朗月尘之实。
当时的自己多是年幼无知，竟以为惊鸿月是真的在帮助自己，对她何其尊敬有加，感恩戴德！如今想来，却是一场让人看到笑掉大牙的笑话。
而后的数年，不知为何，妖界有关易湘的闲情逸事忽然在坊间流传扩散，一步步，一件件，慢慢铸就了如今传说中一个淫。浪放荡的易湘妖女。
江逸寒再也难以忍受，将易湘远派人间，眼不见为净。
在人间的那段日子里，易湘只能记得自己满腹愁怨，却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而江逸寒的态度和作为也让易湘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一层层的疏离，将她和江逸寒分割地越来越远。
后来，江逸寒要藏身人间的易湘投靠朝堂之中的大司马花锦荣，助他杀人灭口，谋朝夺位！
易湘听从了江逸寒的指令，却在中途幡然悔悟。
人间百姓的诉求之重，早已不是易湘可以视若无睹的。
易湘返回妖界洛河，想和江逸寒说明花锦荣之事，却被江逸寒一句“谁是谁非，由我而定”决然驳回。
“你只要你的判决，难道就不曾想到过我也有心，有对你的希望吗？”
郁结在心的易湘忍不住朝着江逸寒大吼道。
那时的江逸寒是如何说的？
他只是冷哼一声，对易湘的怨愤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左右我的决定吗？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淫。女，让你做我的刀，我都嫌你脏！”
易湘原本还可以竭力维持的自尊因此碎得七分五裂。江逸寒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个人在寒风呼啸的冬日冷雪夜地中低声垂泪整夜。
那日之后，易湘离开了妖界，隐匿了行踪，再不回洛河。自此，同江逸寒分道扬镳，恩断义绝。
易湘忆起旧事，心弦微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