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负二代三人分别埋伏在寺院的三个极为隐蔽的角落,吴颜和朱野鸣走进无慧大师的四合院,院子里站了一排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黑衣人中央是一把木质轮椅,一个身着僧袍的和尚坐在轮椅上,只把魁岸的背影朝向吴颜两人。
当然即便是背影,吴颜也知道那就是无慧大师。
之前无慧还是一副风雨无阻广场舞的健壮中老年模样,怎么现在就要坐在轮椅上了?吴颜在心里犯嘀咕,说:“大帅,我把朱野鸣带来了,是不是可以给我解药了?”
无慧并没有做出答复,轮椅缓缓地转了过来,这张年轻时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俊脸此刻已蒙上了一层岁月的沧桑,深邃乌眸的灼灼目光投向了吴颜身旁。
他在看朱野鸣。
然而,朱野鸣眼睛被蒙着,根本看不到他……
无慧定睛望了片刻,抬起手臂轻轻一挥,身旁两个黑衣人便朝吴颜走来。
“不许动!”吴颜立刻拔刀架在朱野鸣脖子上,“为了保命我连死囚犯都给你们带来了,你们可别逼我与你们鱼死网破!”
黑衣人动作一滞,纷纷看向无慧。
无慧道:“你就不怕我再给你一颗让你立即毙命的药?”
吴颜不见惧色:“我既然敢来,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赌。”
“哦?”无慧似笑非笑,“赌什么?”
“赌大帅是否还有一点人性,赌大帅是否言出必行,赌大帅是否还跟征战沙场时一样心系国家!”
无慧半眯着的双眸猝然睁大。
半晌,他淡紫色的嘴唇微微一动,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这一笑,阴刻在眼角的几道皱纹变得异常显眼。
“国家。”念出这两个字,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旋即又慢慢地呼出,笑着摇了摇头,“六扇门的捕快居然天真到这种地步了?”
吴颜不卑不亢:“大帅到底是如何打算?”
“做一笔交易吧。”无慧收敛起笑容,目光再次落在朱野鸣脸上,“只要野鸣把玉玺交出来,我就留你性命,并且保你安全逃离六扇门的追捕,从此衣食无忧,想去哪就去哪,想过怎样的生活就过怎样的生活,唯一的代价,就只是隐姓埋名而已。”
吴颜刚要说点什么,无慧忽然又补充道:“我朱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尽管放心,绝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的。你生得粉面薄唇,做捕快实在是可惜了。”
吴颜:“……”
我其实想说的是,朱野鸣肯不肯交出玉玺又不是我说了算啊!
游戏时间还剩下不到一小时,再拿不到额外的奖励时间,这个剧本怕是只能草草收场。
吴颜伸手把朱野鸣嘴里的布料取出来,说:“你跟你爹说两句。”
“……”朱野鸣沉吟了半晌,“他不是我爹。”
“野鸣!”无慧疾言厉色道,“你当真把你爹我当成是卖国贼吗?!”
朱野鸣:“难道不是吗!?”
“我要想卖国求荣,十六年前就卖了,何必等到朱庸给我下的毒发作了,永远都无法站起来了才肯与蛮族勾结?蛮族有太多精通药理的医圣,当初只要本帅想,解开那毒又有何难?!”
朱野鸣沉默不语。
吴颜从两人的对话摸索出了一些线索,朱庸也就是先皇,无慧之所以要坐在轮椅上,是因为先皇不想让他站着,当年之所以急流勇退出家避世,也并非因为四大皆空,而是要交权保命。
那他之前为啥是站着的?
吴颜目光扫向无慧的腿部,不禁开始想象藏在袈裟下的腿是什么样子的——两根木支架?机械腿?还是假肢?
吴颜觉得老和尚身残志坚的画面太过励志,连忙摇摇头,强迫自己从神游出天际的沙雕想法中回过神来。
“那大帅要这玉玺是想做什么?”他问。
“……”无慧垂下目光,低沉浑厚的声音略显疲惫:“是啊,我要这玉玺做什么?”接着他扶住额头,发出几声无奈的苦笑。
这时朱野鸣突然吼道:“我都听见了!那一晚你跟蛮族大君说的,我都听见了!”
无慧抬起头来,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模样,“所以,你已经认定我是卖国贼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把玉玺交出来了?”
朱野鸣没有作声。
吴颜收起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刀。
朱野鸣蒙着双眼,他的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好看,由于太久没有喝过水,此刻已有些发白,从被蒙住的眼睛到鼻梁到嘴唇再到下颚,顺着脖颈、喉结、锁骨延续的修长弧线隐没到了领口里,在逆光的阴影中泛着微微的亮光。
“可以给我松绑吗?”他声音沙哑地求情。
吴颜连忙割断他身后的绳子,与此同时小声与他交谈:“大帅跟蛮族大君都说了些什么?”
“……”朱野鸣挣脱开身上的绳子,却始终没有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吴颜看到黑色布料上渐渐晕开了两片深色。
那是风流潇洒的盗帅流出的眼泪。
吴颜心头一颤,心疼道:“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别为难自己,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就发现自己是不是脑抽了,他是来玩游戏的,又不是来心疼NPC的!
于是立刻开始思考反悔的措辞,然而还没整理出一点眉目,就听见身旁那个沙哑的声音平静地跟他说:“蛮族大君来找朱历,想要用玉玺换回十六年前求和割让的土地,朱历答应了,准备在今天行动。”
“混账!”无慧攥紧轮椅大吼,“本帅的大名岂是你小子能随意称呼的!?”
朱野鸣抿紧嘴唇不语,吴颜替他打抱不平:“大帅这是做贼心虚了?”
无慧不予解释,盯着朱野鸣的目光变得异常阴鸷:“野鸣,你那颗吊命的药马上就要发作了,你真的不想见你娘了吗?”
吴颜心脏登时一咯噔。
“呵呵。”朱野鸣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我死了,这世上就没人知道玉玺在哪了。”
无慧:“没有玉玺,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逼皇上割地了吗?你若是死了,你娘……”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朱野鸣抬起右手,修长的中指勾在眉心,将蒙着眼睛的黑布取下来,露出那双因刚刚流过泪而闪着细碎晶莹的明眸。
他将手里的黑色布条随手一扔,就仿佛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凛的浩然之气。
“朱历,你房里的那瓶解药已经被我盗走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勾起一边的嘴角,泛红的眼底溢出与生俱来的邪气与自信,脱口而出的声调却轻盈如夏夜的晚风。
“就在你逼迫这位捕快来抓我的时候。”
无慧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从表情来看并无多大波澜,但吴颜却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场父子对决的大戏……
空气陷入久久的死寂。
半晌,无慧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朱历的儿子!”
他说话的方式十分豪放,语气里却充满了揶揄:“那瓶里的解药只有一颗,你可别告诉我你已经吃下了。”
吴颜心弦猛然绷紧,瞪大眼睛看向身旁的黑发青年,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是啊。”朱野鸣笑着耸了耸肩,“我怎么会在乎一个捕快的死活。”
无慧凝起眸子,看了看朱野鸣,又看向吴颜。
朱野鸣向前挪了两步,赫然挡在吴颜身前,“整座山头都是你的人,就算是我也插翅难逃,六扇门那些懦夫也根本杀不进来,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也不想给他收尸,就让他回去跟妻儿老小告个别,怎样?”
“……”无慧没有立即作答,面色阴沉地宛若暴雨前夕。
吴颜望着眼前青年高大挺直的背影,这才明白喂药剧情的目的是什么。
无慧本就没有留下他的打算,刚才只不过是花言巧语骗他而已!
而朱野鸣当初把唯一一颗解药喂给自己,是下了决心一命换一命。
可既然他本就不打算把玉玺交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到寒山寺跟朱历对峙?直接在牢房里坦白朱历的野心不就可以了吗?而且自己跟他萍水相逢,为什么要舍命相救呢?
吴颜大脑飞速运转,竭尽所能将逻辑给通起来。
突然灵机一动,乱麻登时梳理成了一条直线——
朱野鸣这是在赌!
赌朱历会不会念及父子之情,在他毒发的时候,再给他一颗解药!
如此,他和自己就都有可能活下来了!
如此,自己也就可以坦荡无畏毫无挂念地去搬军队来围剿这座山了!
可经过朱野鸣刚才的那一番斡旋,无慧仍然不打算放走自己,现在怎么做才能逃离寒山寺?
啧,早知道后面的剧情这么难,之前就不用称号技能了……
恰在此时,吴颜收到李青时发来的信息,吴颜扫了一眼,堵在嗓子口的那口气总算是时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