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荇扬起脸，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
“姐姐，我是蒹葭啊，你……你会不会被我吓坏？”
她本来不想告诉慈姑真相的，可她怎么能忍得住呢？
最亲最近的人就在眼前，她舍不得，她舍不得让慈姑一个人孤苦于世间。
哪怕慈姑觉得她是妖怪也好，觉得她在胡说八道也罢，她都想把这个秘密告诉慈姑。
她忍不下去了，她要大大方方地叫慈姑姐姐，她要大大方方地把慈姑带到李三花和宝儿跟前，跟她们说，这才是她真正的娘家人！
“你是蒹葭？”
卫慈姑惊愕后退：“怎么可能？你……你分明是魏娘子……魏娘子，你是不是被申姜给威胁了，所以用蒹葭的身份来试探我？你不要痴心妄想，我是不会相信的！”
“姐姐，有一年中秋，堂伯母从宫中领宴归来，带了一种宫中的白酥糖，是很稀罕的东西，我嚷着全都要，哥哥不爱吃，姐姐不舍得吃，就给了我，我吃了一口吃腻了，又怕大人说我，
于是夜里带着这包白酥糖偷偷去了祖父最喜欢的锦鲤池，把糖都给锦鲤吃了，锦鲤第二天就翻起了白肚皮，祖父大发雷霆，把看管锦鲤池的丫头撵了出去，是姐姐说情，才救下那个丫头，私底下姐姐还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姐姐救她，是因为那天晚上，姐姐看到了一切，害死锦鲤的是我，姐姐难道忘了吗？”
卫慈姑身子摇摇欲坠，一双杏眼几欲崩裂：“这件事只有我和蒹葭二人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水荇苦笑：“因为我就是蒹葭啊！”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水荇慢慢朝她靠过去：“怎么就不可能呢？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可能，却已经成了明晃晃的事实。
祖父都夸过申姜人品好，你我想过他可能做出这样的恶事吗？周兆山的人品端方在京城中都是出了名的，我们可曾想过他竟然在成亲当晚下令射杀他的新娘？
在没有见到姐姐之前，我还以为姐姐已经死了，万万没想到姐姐你竟然还活着，还有宝儿，这世间多少人都以为燕昭不可能存活于世，谁能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卫慈姑一步一步往后退：“可是……可是我亲眼见过你的尸身……我求着申姜帮忙将你埋葬，我亲眼见过……”
“姐姐，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
卫慈姑很是迷茫：“借尸还魂？那……那不是戏文里的事情吗？”
“我原先也以为这是戏文里才有的东西，直到我借尸还魂了。”
水荇怕吓着卫慈姑，拉着卫慈姑坐到了床榻上，细细地跟她说着自己借尸还魂以后发生的事情。
半晌，卫慈姑才从惊愕转变为狂喜。
她猛地攥住水荇的手，打量水荇半天，时而哭时而笑，哭哭笑笑开口第一句话就叫水荇哭笑不得。
“你这张脸可比你从前难看多了。”
水荇扑进卫慈姑的怀中撒娇：“姐姐怎能这么说我，我家婆母和夫君都说我好看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那是她们没瞧见过以前的你。”
姊妹两个相认，狂喜过后就是无边的愁苦。
水荇怕卫慈姑哭伤了身子，绝口不提以前的事，拉着卫慈姑商量以后的事。
“姐姐，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着，这几日就把你救出去，先藏在深山中，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你再出来。”
卫慈姑冷笑道：“不用等，申姜离死期不远了。”
水荇疑惑道：“这是为何？”
“因为隋安死前给申姜下了毒，申姜由此性情大变，毒发之时就像畜生一样，为此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人，若是再无药可解，顶多再过半年，他就毒发身亡了。”
水荇总算明白为什么申姜要留在此地一年了，恐怕一年就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最长期限。
不过，残害无辜的人……
水荇打了个激灵：“绥阳县这几个月出现了一个极其残暴的采花贼，说他是采花贼也不尽然，他从不糟蹋女子，只是会将她们虐杀……”
“是申姜。”
卫慈姑极其冷静：“蒹葭，你若是不信，就请看我的身上。”
她缓缓扯下身上的床帐，露出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些都是申姜这个畜生留下的。”
“姐姐！”
水荇惊呼，想触碰那些伤疤，又不敢，生怕弄疼卫慈姑。
“申姜此人恶心至极，竟不许我穿衣裳，叫我光着身子随他一路到绥阳县，又叫我身无寸缕在这竹林小筑中游荡，他深知我要脸面，若无衣裳遮体，是绝不会逃走的，可他错了。”
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生死面前，脸面又算得什么？
水荇握住卫慈姑的手安抚：“姐姐，你放心，你最多等我三日，我一定能将你救出去。”
从小筑出来，宝儿正在和胡二炫耀他的弓箭。
水荇没让宝儿带那把挽月弓，省得叫人眼红。
宝儿赤诚又热心，很得胡二的喜欢，一上午功夫，胡二没去巡逻，净教宝儿箭法了。
“弟妹，饭做好啦？”
胡二乐呵呵地拍着宝儿的肩头：“宝兄弟是个箭术好手，再多练练，说不定就能练成那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水荇笑着跟胡二告别，约好第二日再来，带着宝儿匆匆归家。
“媳妇儿，你是不是哭过了？”
宝儿眼睛很毒，水荇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他总是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水荇低头不语，忽然顿下脚步，掉转过头，往翠雨山的方向而去。
宝儿旋即跟上：“媳妇儿，你是要去山上找小绿吗？现在去，等我们从池子里出来，就得明日才能回家了，娘会骂我们的。”
“我们不去泡池子，我只想去那池子里看一眼，宝儿，你觉得我们只看一眼，来回要多久。”
宝儿认真想了想，朝着水荇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笑嘻嘻地道：“我背着媳妇儿上山去，咱们吃晚饭前就能到家啦。”
水荇这回没推辞，顺从地趴在了宝儿的后背上。
宝儿起身一迈步，她就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