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三年了啊
孔凡铎1970-01-01 08:004,146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觉得是个快乐窝,乱世中的世外桃源的租界终于迎来了末日。

随着日军袭击珍珠港向英美宣战,同日日军部队开入公共租界,租界方面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曾经繁华的英大马路,遍地银行的三马路,一街两用,前半截文化,后半截长三的四马路都归了日本管辖。

曾经有人这么形容上海的租界孤岛生活,跑马跳舞,现在跑马场被日军占领后,自然不让赛马了,成了占领军的军马场。

而金溥佑缩在法租界倒是没什么动静,不是东洋赤佬心慈手软,而是欧洲大陆上的法国政府……投降了……

希勒特“进入”巴黎后,那就德法亲善共同构建大地中海共荣圈,如此四舍五入之下日本和法国就是盟国,今后要携手共进,对抗英美鬼畜以及共党之进攻……

但法租界的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难过。

名义上还保持独立。

但由于维希法国的傀儡政府性质,租界里法国人的头也开始低下去。

并且东洋人也学聪明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吃相难看的表示要占领租界,而是另辟蹊径。

随着汪精卫在南京成立傀儡政府,为了提高威望“收回法人所占据之租界”就成了汪记kmt整天挂在嘴边的话头。

这个也确实是中方占理,法国人当年还能抗几下,现在随着本国都成了德国的管辖地,自然也没了心气,所谓的法国外交部实际上是德国外交部治下的二级机构,而德日盟友,四舍五入下,南京汪记政府也成了德国盟友,在德国的施压下,本土对法租界已经没有太多号令了。

这也使得法租界的更加混乱起来,治安混乱,经济混乱,和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的孤岛比起来日子是天上地下。

法币也终于在日占区退出了流通舞台,现在使用的是汪记政府发布的中储券。

金溥佑虽然没怎么上过学,可在社会上滚了那么多年,也知道点所谓的经济学知识,货币是否“值钱”就看发行者是不是有实力。

当初法币取代银圆之所以能以相对平稳的过程来进行,统一的国民政府为其站台是核心,别管山西阎锡山,云南龙云,四川刘湘是不是把南京政府的命令当回事,但他们表面上还是尊重中央政府威信,至于私下里搞点小动作,那也是理所应当。

但现在的汪记政府较之当初是远远不如。

此刻日军兵锋已达到极盛,北面的伪蒙古政府,伪满洲国,伪华北自治政府都已经运作起来,东南沿海膏腴之地也尽收入囊中,鲁、苏、沪、浙、闽、粤、桂,外加香港全部沦陷,一进一出之间国民政府势力大踏步后退,并且丧失了几乎所有的海陆对外联络渠道。

尽管如此,汉奸政府却是不得人心。

老百姓不说话,但心里都清楚,给日本人办事,活着被人戳脊梁骨,死了进不了祖坟。

如此,汉奸们也就越发嚣张起来,破罐子破摔了,原本按照东洋人的算计,让汪精卫出面成为中国傀儡政府的头儿,但引来其它汉奸的争风吃醋,至少华北自治政府的王克敏和南京维新政府的梁鸿志就是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愤。

哪怕日本主子压着,他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和小手段,这两人成名极早,也都是北洋政府的高级官员,门生故旧无数。

而出生于kmt派系的汪精卫虽然也势力不小,但这毕竟是以前了,曾经的汪精卫舍命刺杀,一时间成为全国青年偶像,在kmt内部也树立起极高威望,成了总理遗嘱书写人,是继宋教仁后kmt内左派魁首。

可当他落水当汉奸时,原本他的追随者便纷纷弃他而去不说,就是跟着当汉奸的,也七零八落,当了汉奸又回头的有高宗武,梅思平,两人反戈一击回重庆自首不说,还把恶毒的《重光堂协定》给誊抄一份带出来,公开后天下哗然,这简直比当初的《二十一条》还令人发指。

又被军统“密裁”的曾仲鸣,李代桃僵,否则死的便是汪本人。

手下堪用的也就是被哥们义气冲昏头的陈公勃,野心勃勃却在重庆失势的周坲海,小舅子大糊涂褚民谊,是以曾经的堂堂kmt副总裁,在南京当了儿皇帝之后,手上竟然没有多少人可用,就更别提应付乃至反击王克敏梁鸿志之流的小手段。

加上东洋人为了“政治宣传”需要,还强令汪去伪满洲国“拜见”金溥佑那位哥哥-伪满洲国“皇帝”溥仪,双方会面是为了展示“两国政府”亲密无间合作以维护大东亚共荣圈之决心。

但全国任何一个汉奸都可以去伪满洲国见溥仪,就他汪精卫不能去!因为他当年舍身刺杀的对象乃是醇亲王载沣,论辈分金溥佑得管他叫一句大爷,也是溥仪的父亲。

这对于汪精卫仅存的那点威望都是极其致命的打击,剥掉了他所有的光鲜。

如此孱弱之人领导的政府自然毫无威望可言,以此作为背书的中储券的信用那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金溥佑家里也被迫用法币去兑换大量中储券,否则谁用法币就要抓起来。

好在之前家里多有积累,那些黄的白的都被好好的收藏在隐秘角落,想到这些家里人的心才稍微安定些,这些钱是要用来救急救命的。

至于囤货也是不敢了,41年的法租界和日占区的区别已经不大,大白天也是魑魅魍魉横行,向来繁华的霞飞路也成了罪恶的渊薮,走在路上随时会碰到枪击,抢劫,绑架等恶行,而巡捕房接近瘫痪,根本无力去应对。

有钱人纷纷开始花大钱雇佣保镖,但保镖有时候也双拳难敌四手。

租界中的医生首当其冲,尤其是那些自己开诊所职业的,都属于富人阶层,于是经常有人请医生出诊,然后汽车开到荒郊野外,把人一捆,随后向家属勒索赎金,稍有不慎就直接弄死,一时间医生除了熟识人家便不再出诊。

这也难不倒绑匪-他们多半是背靠日本人的本地汉奸,对情况熟悉,手里又有枪,于是大白天开着汽车上门绑票抢劫也就成了必修课。

有钱的医生找请愿警挂着长枪短火在门口站岗,没钱的怎么办?

于是就有医生找人定做了一只大铁笼子,让家人锁上,家人则离开,自己隔着笼子给人号脉看病……

荒诞如斯,不一而足。

此刻金溥佑的生意也开始大受影响。

原本那些顾客,比如有钱小开或者赚大钱的老板,已经不大敢随便逛街,虽然他们吃饭喝咖啡跳舞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来来去去都靠小汽车,司机和保镖怀里都揣着勃朗宁。

失去了这些高端客户后,金溥佑每天售卖出去的产品便多是那些粗活,但这能换来几个钱?也就是勉强够维持家庭吃喝罢了,幸亏还有个林德安,一大家子人凑凑索索的过日子,毕竟还得让孩子们上学啊。

这是家里五个大人一致决定的,必须要读书识字,家里再苦再难也要供孩子们去学校,虽然杜月笙讲不识字可以,不能不识人头,可金溥佑林德安都是苦出身,没怎么正经上过学,读书识字都是成年后的事情,故此对于认字的意识也特别浓厚,他们是亲身体会到了能读书看报后和文盲的区别。

张招娣和潘妮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她们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家庭妇女,那这个家庭的维持也不会如此和谐幸福。

潘妮和张招娣曾经建议金溥佑和林德安不要再上街了。

一来赚不到什么钱,二来,街上风险比之前大的多,两人已经莫名其妙挨过多次打,甚至连吃饭家伙都被砸过两次,每次都只能重新去做新的。

对此,金溥佑只是摇头苦笑:“我不去?现在每天出摊,虽然少,但多少能赚到买米买菜的钱,要是不去可就一分都没有,坐吃山空是万万不行的,天晓得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要是有天家里没钱了,那怎么办?”

“其次,也是最要紧的,你想想看,我们现在这一大家子人,如果我和小林都不出去,但每天还能吃饱饭能让孩子们上学,落在这无孔不入的包打听眼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是啊”林德安也很无奈“外面是不安全,但我现在和师哥每天在外面奔,那就算是个正常的家庭,没什么钱,只能苟延残喘,如果我们都不出去,那岂不是告诉别人,这家里还有钱么?到时候不管是包打听还是汉奸,他们可都是流氓白相人,给咱们来个绑票或者抢劫。”

“你说说,那时候要是他们把我绑了去,或者绑了个孩子去,说要10根小黄鱼才放人,或者都不用那么麻烦,冲到家里勃朗宁往我脑袋上一顶,让你们拿钱,你们觉得怎么办?”金溥佑也摇头。

“这就是世道险恶的地方,我和师弟常年滚江湖,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你们两个穆桂英虽然断文识字,但对于这些龌龊事情知道的实在是太少,太少,就更别提怎么去防范了。”

“所以,我和师弟还是得每天出去摆摊,每天都得去,刮风下雨一天不拉,看到没,现在我们俩都不穿长衫了,全换了打补丁的短打衣服,为的就是对外面哭穷……还有就是万一挨打,也不至于把长衫弄坏。”金溥佑垂头丧气道。

“是啊,对了,叔叔,过几天得麻烦您走一趟,把我和师哥的长衫都当了或者卖了吧,这玩意放在家里也是累赘,去当当呢,一来换几个钱,二来也是告诉别人,咱们这个家可是真没啥钱了……”林德安道

此刻的他已经而是二十五六,和他爹面人儿林一样,方脸阔口,浓眉大眼,相貌威武,思虑也颇为谨慎,与当年那来投靠金溥佑的弱小男孩截然不同。

“是啊,德安也长大成人了,许多事情能帮着我挑挑担子……”金溥佑拍着他肩膀亲热的说道,“你小子,我看到你就想到你爸爸……当年他带着我,就像一家人,现在咱们也是一家人,说实话日子比当初是要好过,起码还能吃到点细粮,但我总觉得,再往后这日子肯定是越发的难过”

粉人潘这两年老得厉害,虽然才五十多,但人已经开始佝偻,甚至晚上和大伙一起说话聊天时,说着说着就睡过去。

金溥佑虽然还是经常拿他开心,但却十分体谅他,知道他年老体衰,许多费脑子花精神的工作便不再去麻烦他,自己私下和林德安商量妥当后,再听听张招娣和潘妮的意见。

比如这出摊的事情,此刻粉人潘已经靠在沙发上发出轻轻的呼噜声,他的大儿子潘文拿了条毯子轻轻给他盖上。

金溥佑摸摸潘文脑袋,轻声道:“好孩子,继续写作业去,有我们在,你们只管认真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现在的世道是难,但之前再苦的日子,我也挺过来,所以不要怕……”

话说得挺有力,换来的却是家庭里的沉默,甚至做作业的孩子们也一反往常的嬉笑热闹,变得安静无比。

沉重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现在家里也不敢再去囤积各种物资了,这样做是惹鬼上身。

看着空着的房间厨房间,潘妮若有所思的道,“我看看,能不能每天去买菜的时候都带点稻谷回来……”

“带壳的稻谷能存上好几年,既然你们都说今后日子要更加难过,那么我们现在就得多少有点准备。”

“再弄两口缸吧”金溥佑忽然笑起来“雪里红快上市了,买了来,自己腌咸菜吧,省钱不说,这玩意真能应急……”

叹了口气,他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恍惚:“当年我在北京,住西六条胡同,隔壁是小羊圈胡同,一号姓祁,祁家老头活了那么多年得出的生活经验就是,家里始终要有三个月的粮食,还有够吃三个月的咸菜,以及一块足够大的能够从里面顶住大门的石头。他说了,天子脚下,但凡有兵灾也过不去三个月,只能撑仨月,一切就恢复了……”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东洋兵打进来已经整整三年了……”

“整整三年了啊……”林德安摇头跟着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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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人儿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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